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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李金发诗作《弃妇》

兰州日报 2018-07-17 03:54 大字

李金发(1900年11月-1976年12月)广东梅州人。现代诗人、雕塑家、外交官。20世纪初期象征诗派的代表性诗人。1919年赴法国留学,深受法国象征派诗人波特莱尔和魏尔伦的影响,朱自清称他是把法国的象征派诗人的写作手法介绍到中国诗里的第一个人。著有《微雨》、《为幸福而歌》、《食客与凶年》等。

弃妇

作者:李金发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

遂隔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

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

越此短墙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

如荒野狂风怒号:

战栗了无数游牧。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然后随红叶而俱去。

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

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

化成灰烬,从烟突里飞去,

长染在游鸦之羽,

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

静听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倘徉在丘墓之侧,永无热泪,点滴在草地为世界之装饰。

李金发是中国诗歌中象征派的执牛耳者。他的诗幽邃、抑郁、神秘、精微。他对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借鉴,不只是技巧上的,而是骨子里的。这表现在他的诗与波特莱尔们的诗,有着同构的关系:以社会和人生的“恶”为对象;强调“不幸”的忧郁美;追求万物与主体神秘的交感契合,认为自然是主观世界的“象征森林“;关心生与死等抽象的问题;在语言效果上,追求象征、隐喻、通感、暗示、视角转换;追求光、色的奇幻组合及音乐般的效果等。

《弃妇》写于1922年,作为20世纪早期象征诗派的代表作,《弃妇》一向以其全部感官的运用和意象的跳跃性而闻名,繁杂的意象和意象晦涩的寓意使这首诗披上了朦胧而略显阴沉的外衣。

《弃妇》这首诗有着双重含义。一是本来意义上的被生活蹂躏的妇女;更主要的是其深层意义,以弃妇象征人的悲慨命运、生存的基本现实。在这首《弃妇》里,诗人将许多联系并不密切的事物罗织在一起,并将自我的主观情感强行输入这些事物之中,借助这些情感象征物,把诗人在异国他乡生活的怅惘与爱情的失意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灵的悲凉极端地状写出来。

从表层来看,这首诗抒写的是弃妇在遭到遗弃之后内心的痛楚与生命的哀号。前两节由弃妇作为抒情主体,自我陈述被弃后的心灵遭际。这个遭到遗弃的女子,生活中的不幸已经撩乱了平静的心理,她再也无心装扮自己的容颜,“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披头散发的外表显示的是内在的虚空和凌乱。外表的龌龊不仅没有成为这个妇女难以见人的原因,反而成了遮挡世人羞辱与厌恶的目光、掩饰自身心灵悲怆的有利条件。不仅如此,这披散的长发也把“我”生的热望(“鲜血之急流”)与死的宁静(“枯骨之沉睡”)给割断了。接下来,夜幕降临,蚊虫也蜂拥而至,它们翻越倾圮的矮墙,进入“我”的生活空间,一阵嘤嗡嗡,“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用比喻的形式指出“人言可畏!”这里写蚊虫的嘤嗡让人心烦意乱,实际是在写人们对弃妇的闲言碎语让弃妇感到生存的举步维艰。

第三节则是诗人的直接描摹。“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弃妇”一词的直接出场构成了陈述者的自然转换,“堆积”则准确地交代了弃妇在悲凉的境遇中手足无措、坐卧不安的情形。弃妇的哀戚和烦忧如此深重,以致时光辗转都无法将其带走,就像火焰把燃烧物化为灰烬,从烟囱随风带走一样。

诗人接着展开了丰富联想,想象被带走的灰烬沾染在游鸦翅羽上,和游鸦起栖止在礁石之上,静听海浪涛声和渔舟唱晚。这不过是想象,在现实生活中,作为人群中异类的“弃妇”是无法获取那种超越凡俗、桃花源似的静闲之美的,她只能徘徊在荒墓旁侧,成天流淌着冰冷的泪滴。而这伤心的泪也无法撩起人们的同情,只不过是世界的一个“装饰”而已。

由此可见,《弃妇》一诗,表层写的是一个被遗弃的妇女身世的悲苦与生活的艰难,实际上是诗人对自我心灵的哀戚进行的极端化描摹与状写。在形式的经营上,《弃妇》一诗充分展展示了象征主义的表达技巧。象征主义往往注重对语言的精心选择与特别组合,法国象征主义理论发言人莫雷亚斯就曾描述过象征主义运用语言时所采用的的手法:“……未被污染的词,声调中间高两头低的句子和调子起伏跌宕的句子交替出现,含义丰富的冗资,神秘的省略,悬断造成的语法前后不连贯,极大胆和形态极复杂的悖反命意。”在《弃妇》中,李金发大胆启用了自胡适以来的中国新诗创作中没有投入使用的语词与意象,这些“未被污染的词”的大量出现,使诗歌增添了陌生化的美学魅力。与此同时,诗中相邻意象之间关系的不明朗,上下诗行逻辑意义的扭断,也使这首诗呈现了西方象征主义的风貌。

□陈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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