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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大方 ◆成 文

淮河晨刊 2018-07-12 16:20 大字

一部中国历史,也是一部人民治水史。小到一乡一邑,大到一州一郡,留下长久痕迹的,往往是刻划在广袤土地上的运河、沟渠、堤坝,成为活着的历史。在没有挖掘机、推土机、铲运机、挖泥船的时代,它们都是愚公移山、肩挑手提的成果,农民称为“挑大方”。

最近的一场大旱是一九七八年,对家乡人是伤筋动骨的。从收了水稻开始,就没有下过雨。高岗地上种下去的棉花、玉米、山芋就不见长个,更不用说以水稻为主的水田区。“水稻水稻,有水才有稻”。作为高邮湖边的孩子,我的记忆中,虽然没有为生活吃水犯过难,但天天不在家的父母让我们感到一种紧张的氛围。女劳力下塘挑水浇苗,清水挑干了,在淤泥中挖井,取那一点渗出的泥水。生产大队的排灌站在几里地外,一台20匹和一台80匹柴油机,带着一大一小两台水泵日夜不息。轮到我们生产队抽水了,生产队长带着男劳力,扛上大锹,用泥抹好水桶,挑上柴油,去接水头。其余的人沿“洋龙”沟子一线排开,看好涵闸,护水到生产队当家塘。再经大人、小孩、水车、水桶送到田间地头,由水舀送到禾苗根处。偶尔有水漫上庄,鸡猪鹅鸭在水边挨挨挤挤,喜不自胜。内河贮水是有限的,抽到七、八月时就见了底。连接高邮湖的水闸处,湖水已经退出去老远,露出满是淤泥的湖底。人定胜天,上级支援送来机泵、柴油,本地民工上阵,在通往湖心的泥滩上开挖出一条几十里长的深沟,湖堤上搭起临时泵站,反抽水进内河,供给开开停停的排灌站。

“大旱之年夺丰收”,“千里百担一亩苗”,“天大旱、人大干”……感天动地的这一切,长大后在各种资料中才知道详细。也有人认为正是这种依靠集体力量在灾年抗灾夺丰收的结果,导致了家乡一些人的保守思维,延缓了包产到户的脚步。回头一对,当地彻底分田就比小岗村晚了几年。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组织冬修水利是当时为政者重要职责,哪年冬天都没有停息过。大到挖河开渠,小到浚深当家塘。1978年的大旱,让上级反思“鱼米之乡”水源的脆弱。一大旱,周边多县同时用水,往日里烟波浩渺的高邮老湖也会见底!公社把目光投向了辖区内沿湖大队的排灌站。这个排灌站居全公社之中,水源来自苏龙河,苏龙河水来自利农河,利农河连通白马湖和高邮湖,是淮水入江的一个分支。扩建这个泵站,向东向西自流输送,岂不是保全了全公社大部分田地的庄稼。说干就干。当年冬天,忙完公场上的事情,冬修大军又一次出发了。我们生产队是这条水渠东向的末梢。再向东,一埂之隔就是江苏的地盘,还没富到要替人家修渠。远至高庙的一个生产队分到了我们队里的一截水渠。12马力的手扶拖拉机,载着排列整齐的民工,脸对脸坐在狭小的车厢,中间和脚下是他们被窝、烧草、青菜、咸菜、碗筷,大锹、扁担如剑戟随处插着。无处下脚的生产队干部一边一个站在拖拉机手两边,一队队、一辆辆冒着黑烟,驶进我们生产队。我们家也有幸被分派一队民工,约有几十个人。堂屋里、屋檐下、草棚里,他们铺好稻草,打开铺盖,收拾停当,就敲着碗,到热气腾腾的锅屋里盛饭。一饭一汤,加上自带的咸菜,吃得热热闹闹。由于锅灶用具都被征用,我们全家也跟着他们一起吃“大锅饭”。没几天,带的菜很快吃光了,我们家的油壶、盐罐、菜地和咸菜缸立即向他们开放,很快,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大呼小叫,说说笑笑。

平地挖渠,实际上“堆”渠。在划好直线的田野上,取土,堆出一道下宽上窄的梯形长城。挖土、挑土,是庄稼人的家常便饭,就按照队干部的指派,干呗,干一天回去大米饭管够。

这么多人来到生产队,乐坏了我的小伙伴们,驻民工的各家,挖土、挑土的工地,到处都有我们身影。在人来人往的土路上,我竟然捡到过一颗铜亮的子弹,见人就显摆,还对着拖拉机作出发射状。路过的民工中有一个当过民兵队长,及时制止了我。他仔细琢磨并没收了这个子弹,于是我少了一个稀罕的玩具,多少年后才知道也避免了一场凶险。

作为受益地区,我们队的各家各户也按人头各自分到长短不一的一截土方。父母带着姐姐哥哥在工地,挖挖、挑挑。放学后的我也去转悠。趁锹闲的时候,自己玩命挖下一块。看看如蚂蚁忙碌的家人,我忽然想起同学沈建明和他用四个轴承做的小平车。既然他家可以用小平车装草皮,我坐在上面他可以拉走,那么用来运土可不可以?想到可以帮家里出点力,立即一身激动跑到沈建明家,好说歹说才借到。一路拖着,蹦蹦跳跳回到我们家的“方塘子”。理论与实际的距离,给十岁的我上了课。平车之小只能容我一个屁股,所以装不了一两锹土。平车底盘之低,等于一个小轴承的半径,如老鳖贴在泥乎乎的地面,动弹不得。稍一用力,车也翻了,泥也掉了,急得我用手在那搬呀拽呀,半天没运出一担土。可巧,那天工地上来了一帮不干活的人,站在那看呀讲呀,手还比比划划。其中一个人和大家就我的玩具小车还说笑一番。没承想,过了几天,工地歇工,在公场上看慰问演出。冬天的野地里,众人围成一圈,看文艺宣传队的小演唱。其中的一个三句半节目,由于内容、情景都来自工地,不时引起大家哄笑。其中一段就讲了我小小年纪挑不动用手搬的事情。

腊月底,快过年了,暄土堆成的长龙也成了形,民工们归心似箭,他们收拾起自己的铺盖锹碗,重又爬上车斗,冒着黑烟,消失在村道上。

一个年头,长龙躺在那里没有动静,不能种庄稼、不能放牛,雨水浸泡,出现一个一个大凹。生产队的人地被一隔两半,通行处留下滑滑溜溜的两道坡。听姐姐说,顺着大埂一直往西,去九里大队外婆家可以省不少路,但我们姊妹都没试过。

冬天来了,又来了原班人马,在长龙上抽槽成渠。为民工烧饭的阿姨家里两个儿子,去年认我二姐为“干女儿”。今年亲戚相见,格外亲切。因为工作量小得多,来得人少于去年,再加上“小段包工”、“包产到组”、“分田到户”已是热门话题,大家的心思已不在这方面,氛围也没有以往热闹。

成了形的水渠躺在那里,没有通过一滴水。不知是第三年还是第四年,又是上面,一声令下,改“渠”为田。因为田地已经分到各家各户,谁也不喜欢自己地里有这么个碍事的家伙,所以都是全家上阵,起早带晚,推推平平,三下五去二,长龙很快消失了。我家的一块黄土田里就有几十米长的一截,改平了多收不少水稻小麦。

现在,无论是工地上一次能掘几个方的大型挖掘机,还是公园里的一人高的电缆沟挖掘机,它们低沉的声音,灵活的臂膀,不知疲倦的体格,都能引起我的羡慕和遐想,想我的平车,我的土块,和那条没通过一滴水的长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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