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的巧克力
刘 炯
今年春节我获赠两本书，《为何一切尚未消失？》和《一颗智慧的心》，两本书的作者都是法国人。其中《一颗智慧的心》为译林出版社名家讲坛系列，该系列的书我曾读过若干，因此更为亲近。两本书都是发小张晓明以译者的身份赠与，扉页上的赠言笔迹雅致且钤上工稳风格的印章。这位从事法国文化译介的学者，身上依然清晰可辨徽风儒雨滋润的印迹。
因为春节期间的忙碌，书由他母亲转交，我们之间由此缺失了一次畅谈，略有遗憾。然而透过赠言，几次畅谈的情景如在目前，他带着眼镜的方正脸上儒雅毕显，语速不疾不徐，一丝不易觉察的法国男士香水的气息在我们的交谈中游弋。正如赠言沉着的字迹，晓明的成长也同样扎实稳健。在屯溪这座小城完成小学至高中学业，然后南京大学法语专业，公派出国深造，又返回南大执教。2016年，张晓明获得法国政府颁发的棕榈教育骑士勋章。
我与晓明共同的记忆始于新安江畔老街三马路附近的一幢带着小院的平房。这里曾经是公家单位的办公用房，呈现计划经济的规整气质，走进院落，推开位于建筑中部油漆脱落的双开玻璃格木门，是一小截走廊，走廊尽头的房间便是我家的客厅。走廊在此与横向的内廊构成“T”字形，左侧的房间是我们家，右侧是他们家的。这样的建筑使我们两家构建了类似大家庭的温情脉脉的邻里关系。即便后来各自搬迁，而两家之间的探访似乎也没有中断过。和晓明之间七岁的年龄差使我获得了“舅舅”的称谓。更有意思的是，他母亲当时在外婆家坐月子，第一次探望襁褓中的晓明是他亲舅舅骑车带我去的。这或多或少让我产生了拥有分享其傲人成绩的合法性的幻觉。
还是这里，另有一段记忆与晓明有关却为我独享。那时已是八十年代初，温饱不愁，不过精致的巧克力却还是平时难求的奢侈食品。他父亲经常出差上海，会带巧克力给他吃。每每看见他舔着被巧克力弄得黑乎乎的嘴唇，发自内心的垂涎与“舅舅”虚妄的自尊总撕扯着我。记得有次他父母外出一会，恰巧又值我假期，便请我陪着晓明玩耍，喜出望外的是将垂涎许久的巧克力作为我的酬劳。打打闹闹的间歇，我们就会剥开锡纸，品尝一小块奶油夹心的巧克力。我那普通经验的味蕾在巧克力和奶油细腻交融中迷醉了，于是在采光不足的平房的昏暗中，巧克力似乎具备了精神属性，给予我超越平凡的光照。后来，哪怕是品尝过各种高档巧克力，也都没有找到那种体验。近几日闲暇，再次翻阅起晓明的赠书，行文全然没有翻译作品常见的晦涩，明白晓畅，如坐春风。少时品尝巧克力的记忆穿过岁月而来，我忽然意识到命运为我和晓明的交往悄然建构了某种模式：不论是巧克力还是书籍，他都是美好事物的提供者，我呢？则是一个怡然的分享者。
来而不往非礼也，好在“舅舅”的辈分安抚了我内心的羞愧与不安。除了今年的赠书，早些年还有前联合国秘书长加利著《世界化的民主化进程》和儒勒·凡尔纳著《美丽的黄色多瑙河》，我已有4本他翻译的书籍了。尽管如此，我对张晓明的学术探险仍充满强烈期盼，然后我有幸作为分享者，被他引领，去感受法语文化丰富绚丽的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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