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远行调查记（连载二）
黄鈇
荒野孤独行走
黑龙江省毗邻当时的苏联，中苏边界很长。在中国这一侧，就是著名的北大荒，总面积5.53万平方公里，主要指嫩江流域、黑龙江谷地与三江平原广大的荒芜地区。
当时由于正值冬天，北大荒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大片大片荒芜人烟的黑土地，在冰雪覆盖下，白皑皑一望无垠，显得格外苍凉。
那时，由于交通不发达，我们出差时很少乘火车、汽车，出去调查主要靠双脚步行。偶尔能搭上劳改农场与其驻城办事处来回交通所用的敞蓬卡车或马车（当地称大车）。
这些关押犯人的劳改农场，大多设置在离城镇五十多里路以外的荒郊野岭。虽然出发前，组织上为我们配备了低统皮靴，但实践下来，发现这种鞋美观不实用，不适宜走远路，时间稍长，便会把脚后跟磕破。
后来我们在当地买了棉胶鞋，走路就轻松多了。但走了远路，脚汗会将鞋垫洇得湿透，我们就找来一些乌拉草垫在鞋底里，以利透气。
劳改农场站岗放哨的几位武警战士告诉我们，在冬天，对脚保暖最好的是毡靴，穿上后走路舒适，还非常轻便，但由于价格较贵，我们囊中羞涩，所以都没有买。
那时，北大荒由于还没有全面开发。东北道路刚刚开始建设，多是简易公路，或者是比公路狭窄的马车道，但规划得比较好，基本上都是直线，因此道路比较好找，按东北当地人的说法，只要认准了方向，直走就行。
一次，我在草原上行走，找不到大路，枯草长得齐胸高，遇到河湖就在冰上走，就这样拣直走，虽然有点后怕，但果然没错，历经曲折，还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的天气也变化无常。有时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天上没有太阳，阴云密布，很阴沉的样子，好像随时会有暴风雪到来，风刮到身上，有彻骨寒的感觉；有时太阳很好，阳光照耀下，虽然身上会越走越热，觉得暖洋洋的，但由于是冰天雪地，阳光直射下来，十分刺眼，严重到甚至张不开双眼。有时搭不上便车，几乎要走一天的路，才能到达下一个要调查取证的点。道路荒凉而悠长，被冰雪覆盖着、冰冻着，有些路面上露出一道道被车轱辘碾压出来的车道印痕，感觉走在了时空交错的历史古道上。
在绝大多数的行程和时间里，往往是前后几十里，几乎见不到村庄、遇不到行人，也见不到汽车或马车驶过，只是偶尔看到野兔或狍子疾驰而过，就我一个异乡的年轻小伙，因为任务在身，踏着冰雪在孤独地、匆匆地行走。刚开始有几分新奇、兴奋、东张西望，但时间稍长，便有一种寂寞、紧张、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个人走在路上非常寂寞，有时就只能自己唱唱歌解闷，或者数数公路边上的里程标志桩，盼望着早点到达目的地。但有时候往往是这样，越盼感觉就越没个尽头。肚子饿了，只好吃随身带的干巴巴的、很难吃的玉米粉做成的形似面包的东西充饥。
广袤的北大荒夜间还有豺狼出没，因此一般到了晚上就不再走路了。但有一次是例外。我在内蒙古东部的一个劳改农场，因为只想着要赶时间完成任务，在场部吃过晚饭以后，看天色尚早，就又立即赶往某个劳改分场。经验告诉我，一般的劳改分场都有简易招待所，或者可以在办公室临时搭个铺，有被褥可供住宿，也可烤火取暖。但在这个劳改分场提审完犯人、取得证明材料后，问管教干部如何安排我的住宿时，答复我的竟是这个分场没有住宿条件，并且提醒我最近场里发生过逃犯，这些亡命之徒遇到行人就会抢钱和粮票，因此要我回场部时提高警惕。
从分场到场部有一个多小时路程，虽然当晚有月光可以看得清道路，但我心里还是比较紧张，怕遇上逃犯袭击，所以走路时十分警惕路边的动静变化。只要见到有高出地面的障碍物，如桥栏杆或遗弃在地里的玉米秆之类，在没有辨别清楚前，就先隐蔽自己，就近蹲下仔细观察一番，看那东西是否有动静，是不是人在移动。所以这十多里路，跑出了一身汗，实际这汗多半是紧张所致的。
一般白天走路是没有恐惧感的，但也有一次例外。
那是在内蒙古东部牙克石市到大兴安岭的一个劳改农场。进农场是坐着农场的马车去的，道路都在森林之间，记得那时已是四月份，东北的不少地方冰雪已经融化，可那里因为纬度高，林间地上仍然白雪皑皑。在五十多里的林间道路上，沿途只见到过一个小小的伐木站，仅一两间房屋，屋子的墙壁是用整棵原木垒起而建的。劳改农场住的都是棉帐蓬，估计是因为那里比较偏僻、运输砖瓦不便吧。
第二天工作完成后要返回牙克石，农场里没有马车外出，只得步行。虽然是大白天，但由于森林茂密，东北松非常高大，从叶缝中透下来的阳光很少。一个人走在阴森森的林间路上，着实有些害怕，就算你边走边唱歌，也不能排除恐惧感。那时，有关森林中常有虎狼和黑熊等野兽出没的故事也听得多，说是如果遇见狼，狼会爬到行人的后背，待你回头时就咬断你脖子上的气管；如果碰到黑熊，就会被黑熊压翻在地，它那几百斤的体重会把你压得不能动弹；如果遇到东北虎，那就更没有命了，简直是无路可逃。
没任何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在恐惧中壮着胆子走。后来走了大约不到一半的路程，忽然听到身后有“突突突”的机器声，回头一看，是一辆运载木材的大型拖拉机驶过来。我如遇见了救星，抱着侥幸心理伸手向拖拉机打招呼，开车的工人师傅就停了下来。我提出了搭车去牙克石的要求，师傅回答，车头里只有两个座位，已经坐满了。如果要搭车，只能站在车厢后面的一个三角架上。我十分高兴，就不在乎其他了。
我一边感谢，一边利索地登上车。站在三角架上，紧紧抓牢车厢背后的框架，以免摔下。就这样，搭车回到了牙克石。这不但比我步行要快，并且不用恐惧，也避免了与传说中的虎狼、黑熊等野兽的遭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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