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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囤子 ◎瑞忞

亳州新报 2018-06-12 09:49 大字

农村有句俗话,叫“囤里有粮,心里不慌”。这让我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广大农村家家户户必有的储粮器具——泥囤子。

过去的农村家庭,家境都差不多,没有多么明显的贫富差距。家中的摆设都比较相似,那就是简单、简陋。除了生活生产必需的方桌、板凳、床铺、农具外,最显眼就数泥囤子了。它们高高的、圆圆的、胖胖的、呆呆的,静静地被主人放置在墙角、床头或门后。

农家用泥囤子存放粮食,已经很难知道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选择用它储粮一定是有很多原因的。它很结实耐用,如果不经常地搬动,一个泥囤子用上十年、八年是很寻常的。它能够防潮、防虫、防鼠。把粮食充分地晒干拣净后,倒入囤中,封紧囤口,便可以放心过夏了。那时候,粮食产量低,分到每家每户手里的粮食少得可怜,一家几口人,一年下来能分得几百斤小麦、黄豆等细粮,已经是好的年景了。这样一来,尽管泥囤子容量小,但几个泥囤子已足以装下一年的收成。最重要的是,它成本低,不需要花钱购置,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动手打泥囤子。

打泥囤子,是件力气活,也是件技术活,往往是男人的事。

麦收过后,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村里的男人会在麦场的一角,选一片地势较高而又平整的地方,着手准备打泥囤子了。

先是取土。这没什么讲究,一般是就地取土,在沟边,在地头,在园角,只要松散、细软、有粘性就行。把里面的砂石、砖块、瓦砾挑拣干净,然后围成一个坑形。

和泥就比较费力了。先在土坑里倒入足量的水,让水慢慢浸,待水把土彻底地浸透,再在土上撒上厚厚的麦糠,然后用抓钩或铁锨把泥土和糠反复搅拌均匀,再脱去鞋子,赤脚在泥里来回踩踏,直到泥变得柔软适度,糠拌得均匀饱和方可。

接下来就要“打”了。先在地上铺一层二指厚的麦糠,以防止囤底和地面粘在一起。在麦糠上像摊煎饼一样,把泥平摊在上面,铺成三四指厚、直径一米左右圆盘形的底面,这就是囤底。接着,沿囤底的边沿,把捏成条状的泥块围成一周,合掌往上逐渐提拉,塑成囤壁,待快成形时,用手蘸水,把囤底和囤壁里外刷得平整光滑,透出油光。因泥土较软,每次塑壁时只能向上接半尺多高,要在上面预留好毛茬,待晒到七八成干的时候,再继续往上接,如此反复,需近十天功夫方成雏形。

当泥囤子的个头长到五尺多高的时候,便到了“收口”的环节,这是打泥囤子最难也是技术要求最高的一环。这时,沿四周囤壁接泥时开始逐渐向内收拢,形成自然的弧形抛面,让囤的上部慢慢变成瓮状。最后,把囤的沿口加工成半圆形的光滑凸面,就这样,一个泥囤子便在村外麦场边慢慢长成了。

管泥囤子,是件操心的活,也是件琐碎的活,往往是女人的事。

东屋几个囤,西间几个囤,这囤放了多少麦,那囤还剩多少豆,家里的女人最清楚。这些粮食与其说是放在囤里,倒不如说是装在女人的心里。她们要精打细算、周全调配一年四季的吃用。收成好的时候,要想着尽量节省出来点余粮,以防来年的饥荒。收成不好的年份,女人们就会控制开囤的次数,只要家里还有红芋、薯片、粗粮、蔬菜应付肚子,那就不轻易开囤取粮,以保证逢年过节时,家中的老人孩子能有几顿白面馍吃。

粮囤的深浅,不仅是家庭生活状况的真实写照,也是一个家庭妇女过日子能力的重要考量。过去的农村,孩子到了说亲的年龄,媒人便会领着女方家人到男方家相家。相家是定亲前很仪式很庄重的一步。相家时,他们要家长里短地聊,好知道男方家人的为人处事;要察言观色地问,好知道男孩子的长相秉性;要细致入微地看,看房屋、看铺盖、看猪窝、看鸡圈……好知道男方家的生活境况。最不能省略的是,临走时还不忘把手放在泥囤子里,探试一番粮食的深浅,这就叫“摸家底”。

四十年前的那场农村改革,一下子改变了农民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泥囤子的命运。责任田到户后,沉睡多年的土地似乎一夜间苏醒过来,焕发出巨大的生命力,产出的粮食,几个泥囤子已远远不能装得下了。从那以后,村外再也看不到打泥囤子的场景,几年的功夫,泥囤子便从农民家中彻底消失了。

泥囤子与我们的生活告别了,但有关泥囤子的记忆不应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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