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无关风花雪月的高考
□王秋女
当年，我参加的是艺术类高考，在参加普通高考之前，要先参加艺术专业考试，只有取得艺术类成绩过关的通知单后，才能参加高考。彼时每所学校的艺考是各自为政的，你打算报考哪所学校，就必须赶到哪所学校参加专业考试。
那时我在杭州的一所美术院校的预科班里学习，为了节约时间，我选择报考的多是位于杭州或在杭州设有考点的学校，外地的只报了位于金华的浙师大。班里和我一起报名的还有三个男生，于是四个人就结伴去金华参加专业考试。
在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心里，没有父母的陪伴去一趟金华，应该算是难得的远行了。在这个考前强化训练性质的预科班里，大家都忙着备考，同学之间其实颇为冷漠，但现在要一起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参加人生中重要的一场考试，四个人突然就空前地团结友爱起来。
在浙师大考试的那几天，我们四人形影不离，同进同出，一起熟悉考场，一起找地儿吃饭，互为模特练速写……彼时的浙师大远离金华市区，依山傍水风景迷人，正是人间四月天，校园里古木郁郁葱葱，花草葳蕤繁茂。我最喜欢的还是美术系所在的那幢建筑，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中俄建筑风格合璧的老建筑，灰白色的清水砖，红窗棂挑屋檐，质朴大气。因为窗棂全刷成红色，所以这幢楼又有一个颇具诗意的别称———“红楼”。
正值学校的艺术周，到处都张贴着活动海报，最醒目的还是“校园十佳歌手”的大海报。有个男生就说：“我如果考上浙师大，一定要参加十佳歌手比赛！”我有几分惊讶地看了看这位相貌清秀，斯文讷言的男生，不客气地问：“你歌唱得很好吗？这么有自信？”“还可以吧！”他矜持地点点头，又认真地补充，“我最喜欢周治平的歌，特别是他那首《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考完那天还很早，大家归心似箭，一晚都不肯多呆，背上行囊就直奔火车站买票，那时的交通远没有如今便捷，只买到次日凌晨一点的车票，且是站票。时间太早，先去饱餐了一顿金华有名的筒骨砂锅，吃完后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还是太早，又去肯德基打包了一大堆鸡翅薯条可乐，坐在金华的市中心人民广场的草坪上边吃边聊，等待凌晨的火车。不知谁开始提议唱歌，于是大家就一首接一首地唱。那位宣称要参加“十佳歌手”比赛的同学，真的唱了周治平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那些前生来世都是动人的故事，遥远的明天未知的世界，究竟会怎么样……”
果然唱得极好！那歌声柔情似水，静静地漫过你的心底，有种淡淡的感伤悄悄地浮上来。一曲唱罢，大家都鼓起掌来，我一抬头，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我，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专业考试季结束后，预科班就解散了，同学们各回原来学校复习文化课准备参加高考。浙师大的专业考试我发挥得并不理想，但也不是太在意，虽然被“红楼”那浓厚的艺术氛围所吸引，但说到底我是个爱热闹喜喧嚣的俗人，偏安金华一隅的浙师大，始终令我心有踌躇。暑假时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不出所料是杭州的一所高校，我们四个一起去浙师大考试的同学，只有那位唱歌的男生进了浙师大。
大学四年，经常会收到来自浙师大的信，他说我们在红楼考专业时那个307画室，现在成了他天天上课的画室；我们一起吃过早餐的三食堂，现在他天天在那儿吃早餐；又到四月，校园里紫藤长廊的紫藤花又开得摧枯拉朽的，想起你说你最喜欢紫藤花冷调的紫色；还有一起散过步的情人坡，偶尔也会去走走，不过那儿都是一对对的情侣，他一个人走在那里感觉怪怪的……
大四那年的四月，临毕业了，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获得了那届的“十佳歌手”，参赛的曲目就是《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边说边轻轻地哼了起来。电话里，他的歌声有点失真，似极遥远的一场梦境里隐约的歌声。
记忆却突然倒转逐渐清晰，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还有夜色中那对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恭喜他。
某首歌，某个人，错过了就永远错过，即便一直藏在你心底的某个角落，却无关风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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