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山上的采茶歌
泉水从三公山上流淌下来，莹洁剔透，穿过峡谷，越过竹林，一路低吟浅唱，仿佛从班得瑞的轻音乐里潺潺泻出。车子在盘旋公路上蜿蜒而上，忽地，大片大片的翠竹扑面而来，高耸入云，绿得醉人，雨后春笋，清新蓬勃，恍惚间，车子成了一只小船，泛舟竹海，竹浪澎湃。
山势回环，山路一转，一座小村庄赫然入目，在这么高的山上，居然还有人家，群山把村庄温柔地揽在怀里，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真是世外桃源。“咚咚锵锵”，锣鼓喧天，我们被乐声吸引，下得车来，笛声悦耳，二胡浑厚，铙钹清脆，村民们围坐在一起，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一位中年男子手拿花鼓边敲边跳，两个女子穿着艳丽的裙子，挥舞着红手帕，踩着鼓点，载歌载舞，三人配合默契。她们唱起了《山村换新颜》的新编花鼓词片段：“锣鼓一打响叮当，听我把心里话唱一唱，别的暂且我不表，单说家乡美事一桩桩。鹿狮本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竹木乡，山连山，岗连岗，岭岭峰峰围四方，满岭松杉青四季，遍山毛竹连成海洋，枫红桦绿掩山涧，进山先闻茶叶香。”一阵锣鼓响，她们又唱起来……她们在表演时，旁边不时有村民应和着，这地地道道的方言，带着泥土的芬芳，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
花鼓表演结束，在悠扬的乐声里，三个女子大大方方地唱起采茶歌来，柔美的乡音在山间回旋，这采茶歌和我之前听过的什么“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迥然不同。她们在演唱时，围观的村民也情不自禁地唱起来，耄耋老人唱腔纯熟自然，原汁原味：“正月里采茶正月年，家家户户过新年。这个新年过得好，保佑儿孙中状元。二月里采茶二月年，抱子抱在府门前，一抱大儿慰臣相，二抱二哥中状元。三月里采茶三月年，清明还在谷雨前，人家猪羊来祭祖，我家猪羊接状元。四月里采茶四月年，家家户户看蚕棉，手拿元盘来提茧，织条丝带奉状元。五月里采茶五月年，五只轮船下江边，大小船儿多多上，这只船儿接状元。六月里采茶六月年，六月三伏好炎天。把郎买把串绒伞，伞下罩的是状元……”一直唱到十二月，每月都有“状元”，我疑惑不解，为什么采茶歌没有表达采茶人的辛劳？或者，这只是根据采茶调填词的？
每年清明前，茶叶发出嫩芽，采茶人一丝不苟地采茶、做茶，片片茶叶皆辛苦，我以为采茶歌唱的是采茶人的艰辛。转念一想，正因为采茶、做茶劳累，所以淳朴的山民希望自己的儿女能走出大山，在那个年代，“状元”该就是读书成功的标志吧，山民们对子女的期待和美好的祝愿都在这采茶歌里。在三公山上，我能欣赏到非物质文化遗产——采茶歌，幸甚至哉。
当地老人说，这个小村里住的多是左姓，是左光斗的后代，其后，在三公山一隅，我看到了左光斗母亲和大嫂的合墓。先民在这里繁衍生息，采茶歌一直伴随着他们，流传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如今的山村里，有遗留下来的古老曲子，也有老曲新填，形式活泼多样，现在村里许多人外出打工了，如果都在家，多人边唱边舞，气氛热烈欢快，蔚为壮观。
山村里有的曲子流传多年，经久不衰，其中就有这首，“正月采采正月正，上表刘备一个人。刘备本是真天子，他是天上紫卫星。二月里采采龙抬头，上表关帝一个人。关帝骑地龙珠马，周仓驮刀马后跟。三月里采采是清明，上表张飞一个人。张飞本是勇良将，把令桥上哼一声。四月里采采表古人，上表罗成一个人。七岁能吹檐边瓦，八岁锤打百步灯。五月里采采表古人，上表五郎一个人。五郎怕死做和尚，五台山上去修行……”后面有表六郎、七郎的，有表彭祖、观音、玉帝的，一直到十二月。还有《贩茶歌》，也是从一月唱到十二月。
这里的唱词内容广泛，包含有村民生产生活、民俗风情等，是众人智慧的结晶，其中大都是人们在劳动中即兴演唱的歌曲，情感朴实，节奏自由，旋律悠长，唱词生动，易懂易唱，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新生活的讴歌。这首唱词短小精悍，颇为诙谐，“特别特别真特别，六月伏天下大雪。东边塘里冻死鱼，西边塘里冻死鳖。家畜冻得钻草洞，大树冻得瘪了叶。还有那光头哥哥，头上一片白。”
一年年，村民们不断地自编自唱，他们也与时俱进，“毛田村中大稻场，山上村民乐开了花，梦里也没有这么欢畅，世世代代羊肠路，转眼间变成了水泥大道，又平又宽敞。现如今，上万斤的竹木装上大货车，‘的\’的一声上了大道，老人竖上大拇指，小孩拍手又是跳，轿车里的旅游客，一路观山一路笑……”还有说中国梦的，有浓浓的时代气息，“我来开言你来听，向你表表中国梦，国富民强祖国盛，一梦社会主义好，二梦百姓腰包涨，三梦道路宽又广，四梦村庄洁又爽，归根结底我们，要感谢共产党。”
村民们关注时事，唱词推陈出新：“稀奇稀奇好稀奇，蛟龙下到深海里，辽宁航母展雄翅，月亮也插上了中国旗，发射卫星是平常，科考要解南极谜，只要心中有个梦，此梦实现不是问题”……
村民们自娱自乐，和睦相处，这首唱词表达了他们的心声：“自发组成表演队，自编自演又自导。点大麦，打花鼓，黄梅小戏彩彩调，编的是新词，唱的是老调。毛田有唱戏的老传统，新一代村民继承有提高。文艺活动做出榜样，全体村民都仿效，黄梅花鼓补缸腔，相声小品一套套，好人好事大家唱，邪气歪风全扫掉。党风正，民风好，邻里和谐无争吵，村民素质更提高。同志们，再到鹿狮瞧一瞧，天更蓝，水更清，路旁村里栽花草，当年的老山里，现如今，是一幅鸟语花香的花园貌。”这样的新词还有很多，耐人寻味。
山路九曲十八弯，我们终于达到了三公山山顶，群峰竞秀，绵延起伏，峰峦叠翠，使人心旷神怡，我的耳畔，依然回荡着那土色土香的采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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