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没有春暖花开 □梁 德
早些年，我在县城某小学教书，父亲一直跟我在县城生活。说是跟我住，其实是父亲几乎很少呆在家，一直在外面忙碌，有时一个月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真是让人担心。就在我诚惶诚恐的时候，他却突然回来了。问他都去了哪里？他说和几个熟人去云南富宁那边耍了。
父亲生活十分节俭，有时上街连一碗米粉都舍不得吃。父亲知道我工资低，又有老家里的几个孙女跟着来读书，收入几乎是入不敷出，为了减轻我的经济负担，他常常到县城周边的村寨收购鸭毛，然后卖给在县城的老板。有一段时间，县城和农村的老人都喜欢听壮族的山歌，父亲就在县城刻录山歌的店里进了好多光碟，然后走村串寨时边收购鸭毛，边卖山歌光碟给村子里的老人，果然深受大家的喜欢，卖得了不少的碟子。我劝他上年纪了，就不要出去东游西荡了。他却乐呵呵地说，出去走走得看风景，还能结交一帮朋友，心情愉快，他乐意。我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出去，只是交待他去哪个地方要跟我说一声。
父亲十分健谈，喜欢广交朋友。那些在县城跟子女生活的农村老人，他大多数都认识，一帮老人经常在县民族文化公园里天南海北地神侃。父亲能够背诵《昔时贤文》，神侃中不时背出“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的话来，令一帮老者钦佩不已。那些退休的老干部还问父亲是在哪个单位退休的？父亲说是“农业局”退休的，等父亲解释说自己是老农民一个时，大家又被父亲的乐观和幽默逗笑了。
父亲跟我在县城呆了近20年，2015年，他老人家自感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种“落叶归根”的心理驱使他决定回到老家生活，与守着老屋的小妹住在一起。
从那以后，父亲三天两头身体不适，小病他自己到乡卫生院打针，实在扛不住才坐公交车到县城找我带他去县人民医院住院。每次去住院，都少不不了经过CT、CR检查一番，医生在诊断书上写着：脑萎缩、痛风、慢性气管炎、肺炎、心脏衰弱等症状，难怪他走路稍快一点就感觉到很累。“连汽车是钢铁做的都会坏，何况是人？上了年纪，五脏六腑都乱完了。”父亲常常这样地自嘲自己。
2016年3月，父亲几天排便不出，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肠梗，需要动手术，我和大哥商量说，父亲79岁了，动手术可能身体恢复得慢，伤口也难愈合，于是我们便和医生商量，还是采取传统的治疗方法为好，即采取洗胃、灌肠等方式，配以吃药、打点滴进行治疗。这样住院了5天，父亲终于排便通了，然后就出院回老家静养。这次住院，父亲把气撒给妹妹和妹夫，说他们煮的饭菜太硬，让他老人家难以下咽，加上妹妹、妹夫他们经常早出晚归地劳动，没有能够按时煮饭菜给他吃，这让父亲心里十分不爽，还经常和他们发生口角。于是父亲对我说，反正老家还有地皮，哪怕起一层的楼房给他自己住，想吃什么煮什么。我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在2017年5月动工起了两层的楼房，当年11月父亲住进了新房子。本以为父亲会好好地享受新房子几年，不料2018年1月父亲又住进了医院，他连呼吸都感到很困难，医生说他的心脏已经十分衰弱了，再也经受不起大的动作。我和大哥都以为他挺不到春节了，不料父亲在医院住了7天，病情终于有所缓解，我们又送他回到老家。
3月16日傍晚临近下班时间，妹妹打电话给我说父亲又病重，在床上翻来覆去说全身都痛，我连忙驱车赶往老家，好在老家离县城才20多公里，半个小时就到家了，只见父亲躺在床上已经骨瘦如柴，一声接着一声地呻吟。问他到县城打针不？他摇摇头说不打了，他担心去了回不来。整个晚上，父亲一直都在呻吟，我们守在床边，帮他盖被子，他却说热又把被子掀开，其实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是不是他的灵魂已经在赶往酷热难耐的奈何桥的路上？
3月17日早晨7点钟，父亲叫我扶他起来坐，我把他扶起来后将一件羽绒服披他身上，抱着他一起在床沿坐着，大约坐了20分钟，父亲不再呻吟了，我以为他整夜没有睡觉应该是累了，只见他软软地靠着我的肩膀一动不动，再摸他手腕上的脉搏也不见跳动，我才知道父亲是靠着我的肩膀永远地睡去了。
故乡的三月，草长莺飞，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父亲永远地离我们而去，没有能够好好地享受我给他起的新楼房，好好地享受如今衣食无忧的生活，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天堂里有没有春暖花开？愿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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