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的上海滨江美术馆①：何以国际建筑师云集

（编者按）无论是纽约、巴黎、伦敦亦或柏林，在全球各大城市，总有一条母亲河贯穿，串起城市的过去和未来。而点缀河边的美术馆、艺术馆，则见证、伴随甚至激发着都市的发展和变迁。上海亦是如此。“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从今天起推出的“崛起的上海滨江美术馆”系列专题，将沿着浦江两岸的滨江道，逐一领略江边博物馆、美术馆的风采。它们或是深深根植于上海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或是这些年崭新立起的城市新地标。这些“看得见江景的美术馆”，是区域空间必不可少的景观，亦是城市公共生活的重要一环。

位于外滩与陆家嘴区域的美术馆，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建筑，而具有了独特的历史韵味和时代意义。时至今日，它们依然让国际大牌建筑师趋之若鹜。

上海黄浦江边的美术馆  制图：黄桅 王亦赟 龚唯

外滩，是上海近现代历史的缩影，与之隔江相望的陆家嘴，则是今日上海的名片。外滩美术馆、震旦博物馆、复星艺术中心、浦东美术馆……这些位于外滩与陆家嘴区域的美术馆，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建筑，而具有了独特的历史韵味和时代意义。时至今日，它们依然让国际大牌建筑师趋之若鹜。

虎丘路20号的上海外滩美术馆建筑，可以追溯到上海开埠之初，亚洲文会大楼（RAS）曾是上海博物院的所在地，它是中国最早成立的博物馆之一。该建筑是在当时租界政府的支持下，由英国皇家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募集社会资金建造而成的。建筑竣工于1932年，由英国建筑师乔治·威尔逊（George Wilson）设计，融合了中西文化的元素，具有典雅而精致的装饰艺术风格。2005年，上海洛克·外滩源获得这个街区的开发权益，公司决定修缮亚洲文会大楼，将其建置为公益性的当代美术馆。2007年，著名英籍建筑设计师大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受邀担纲美术馆的建筑改造，以简洁优雅而功能完善的内部空间为这一历史建筑注入现代艺术空间的精神与气质。

上海外滩美术馆外景 图片由美术馆提供

在博物馆建筑领域，大卫·奇普菲尔德具有丰富经验，在针对既有建筑的改造修复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独到理解。1997年，奇普菲尔德接手了德国柏林新博物馆的修复工作，让这座在二战中损毁、数十年来保持废墟状态的博物馆重塑尊严，在留存历史痕迹的同时，焕发出新的生机。他也将同样的理念带到了上海。

而今的外滩美术馆于2010年正式面向公众开放，其开馆展为“蔡国强：农民达·芬奇”，此后，相继举办了一系列具有国际声誉的中外艺术家的个展、群展。开馆至今，外滩美术馆以其国际视野、当代格局、专业素养，在上海艺术领域保持着活跃状态。

看完展览，参观者还可以在六楼咖啡厅小坐一番，走上顶楼天台，迎面吹拂而来的是带着江水味道的风，也可以欣赏对岸的陆家嘴风景。

震旦博物馆 图片由博物馆提供

一江之隔的震旦博物馆建筑，则与上海另一次重要发展契机紧密联系在一起。1993年，中国台湾的震旦集团抓住大陆改革开放之机遇，在上海成立震旦行国际贸易（上海）有限公司。位于陆家嘴富城路99号的震旦国际大厦是当时投资1.5亿美元建造的。据说，拿地的时候，东方明珠还未建起，现在的陆家嘴区域，还没有形成今日的样貌。

“2003年震旦国际大楼在上海浦东滨江建造起来之后，我们创办人（陈永泰）希望在这里能有一个展示的空间，”震旦博物馆馆长赖素玲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娓娓道来，当时，震旦博物馆在台北已经有了一个展示空间，拥有大量中国古代器物的收藏，“先是在2005年，震旦国际大楼的一楼辟了一个场馆，主要是展示部分藏品。但是创办人对震旦博物馆的期望很大，他希望做一个国际化、专业化的博物馆，他觉得当时的展示馆还没有达到理想状态，希望做一个改建计划。”

建筑家安藤忠雄进入了陈永泰的视野。安藤忠雄是1995年普利茨克建筑奖得主，陈永泰找到他的时候，安藤已经凭借清水混凝土风格独步世界，他在日本乃至全球范围内已经建起了数十座美术馆。

安藤忠雄在震旦博物馆   图片由博物馆提供

“开始安藤先生对这个计划并不是太感兴趣，因为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办公大楼空间，在既有的建筑上面来做改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赖素玲坦言，“后来让安藤先生很感兴趣的是，首先，他觉得改建可以让建筑焕发新的生命，其次，震旦博物馆所在的位置得天独厚，它面对着外滩。安藤先生觉得，博物馆里展示的是历史的文物，而窗外看到的是历史的外滩，它有一个内外唱和。”

2013年，震旦博物馆重新开馆的时候，世人见识了安藤忠雄的精心谋划。由于震旦博物馆位于大楼的附楼，博物馆的入口是在室内，馆内二楼到六楼的回旋楼梯，是建筑师的设计重点，从下往上攀登的过程，正是从幽暗的地方向着光明前进，越往上走，越接近黄浦江，然后就会看到江景。

赖素玲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安藤忠雄尤其喜欢五楼的咖啡厅，他说：“当你坐到这边，喝着咖啡、看着江景以及对岸外滩历史的风貌，这就是一个很完整的体验。”

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热播的都市情感剧《国民大生活》里面，震旦博物馆也是重要的取景地点。“男主角王舒望（郑恺饰）和女主角陆露（袁珊珊饰），他们热恋的时候在震旦博物馆的咖啡厅约会，那时候是夜景，在我们的二楼平台那边也曾经约会，他们的分手戏也是在震旦博物馆的咖啡厅，是一个白天。”正如《国民大生活》所反映的，震旦博物馆正在逐渐走入都市白领的生活，也逐渐改变了它所处区域的功能和结构。

“陆家嘴的商业气息比较浓厚，我们知道那边有很多金融企业，但文化是让这个区域变得更加有吸引力、有活力的重要元素。”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邓智团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解释到，“在陆家嘴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是朝九晚五，白天人很多，晚上人就很少了，文化空间能够吸引你晚上参加，其实让整个陆家嘴变得更加适宜我们的生活，而不纯粹是工作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现在城市发展最新理念，就是产城融合，多功能的混合开发。”

为了配合上班族的上班作息，震旦博物馆特地在每周五延迟开馆至九点，方便平时工作忙碌的白领在周末闲暇时刻走入美术馆享受艺术氛围。每月第三个周五，还有“白领之夜”，即时会有不同的主题活动，也会有免费开放名额。

“每个礼拜五的晚上，我们开到晚上9点，外滩是7点亮灯，”赖素玲分享了震旦博物馆的“私家景点”，“在我们六楼的佛教雕像展厅，（向窗外看）你会看到佛像漂浮在外滩的夜景上面。这个景象我们拿给每个人看，每个人都说太妙了，真是个奇观。”

每周五晚上从震旦博物馆佛像展厅看外滩 图片由博物馆提供

上海外滩美术馆是当代艺术的平台，震旦博物馆则是古代器物的空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当代艺术也会不断从历史当中去寻觅养料，古代器物也总是在当下语境里获得新的生机。事实上，两馆都是这么做的。震旦博物馆正在举办的“玉见设计”展览，正是从设计角度，去重新审视中国古玉。材料、工法、造型、文饰来解读中国古玉设计，也正是震旦博物馆这些年研究心得集大成的一场展示。

从外滩到陆家嘴，体现了上海一百多年发展的历史主线，也是今日上海的代表形象；它们是上海作为国际金融之都的动力之源，亦是海内外游客云集的首选目的地。文化和艺术在此从未缺席，近年来，更多艺术场馆的入驻，使得这里的艺术氛围更加浓厚。陆家嘴东路15号、陆家嘴绿地的一角，吴昌硕纪念馆已经伫立了8年光阴。陆家嘴最高楼上海中心大厦建成之后，观复博物馆也已入驻其37层。此外，沿着浦东滨江大道往南走入绿地，会经过BA艺术中心，以及煤仓改建的艺仓美术馆。2016年12月开幕以来，艺仓美术馆已经举办了“伊藤润二经典美学AR体验展”、“基里科&莫兰迪——意大利现代艺术的光芒”等不少值得关注的展览。外滩这边，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持续举办着展览和艺术家驻地项目，目前正在举办的展览是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合作的青年策展人计划之“光源度假村”。

复星艺术中心 图片由艺术中心提供

2016年年底，BFC上海外滩金融中心地块，一座会“跳舞”的房子引起市民的关注。复星艺术中心，这栋是上海最近建设开放的美术馆建筑，很快成为外滩区域新的地标。其设计者，是曾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上分别设计了英国国家馆和阿联酋国家馆、被《泰晤士报》誉为“最有创意的人”的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 Heatherwick）。建筑外观最大的亮点即三层金色可转动幕帘，融合了中西文化元素，既如中国古代冠冕，又似西方竖琴。幕帘每隔两个小时配合音乐定点转动，宛如一座“会跳舞的房子”。

同洛克·外滩源的外滩美术馆一样，复星艺术中心亦是坐落于一整片新开发区域之中的艺术空间。在它率开馆之后，附近的办公楼、商业空间也逐渐开张营业。复星艺术中心主席王津元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展望：“随着这片区域越来越热闹，复星艺术中心也会吸引到更多的人，包括在这里工作、上班的人，包括周末到这里来休闲的人，还有特意来上海旅游的人。”

复星艺术中心隶属于复兴基金会，目前的展览与收藏偏重于国际当代艺术领域，同时也会举办各类活动，并不局限于美术馆、博物馆的功能。除了开馆的大型群展，此后还举办了朱利安·奥培、伊夫·内茨哈默、邱黯雄、A.R.彭克等艺术家个展。王津元透露说，希望以后能够自主策划更多和社会发展脉络息息相关的展览呈献给公众。

值得一提的是，复星艺术中心拥有号称“上海最美的露台”。在这个可以俯瞰黄浦江的露台上，日本艺术家宫岛达男（Tatsuo Miyajima）专门创作了一件艺术作品——由300个LED灯组成的“空中数字花园”。

复星艺术中心的“空中数字花园”和陆家嘴景观 图片由艺术中心提供

“当时，我们和艺术家一起征集上海居民来参与这个公共艺术项目，”王津元详细介绍了空中数字花园的创作过程，“我们总共挑选了300个居住在上海的人，不同国籍、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生活背景的人，组成了300人的小社会，每个人选择一个数字的跳动节奏。数字灯有5种颜色，9个数字会循环往复，而它的节奏就由每一个挑选数字的上海居民来决定。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幸运数字，有意义的数字，他们会把数字告诉我们，我们就把灯的跳动设置为他所设定的节奏。300盏灯就是300种节奏。晚上在露台上看是五颜六色，跳动速度也不一样，如满天星光。艺术中心又是在外滩，所以和江景、天空，和整个外滩是融合在一起的。我们让公众来参与当代艺术，这是属于上海市民的领域。这个作品是复星基金会委托创作的作品，也是复星基金会的收藏，会永久的放在这个位置。”

国际建筑师、国际艺术家，汇聚在浦江两岸。上海，一百多年来，始终以其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气度，汇聚各方来客，很多人在这里定居下来，重新定义着上海人的丰富性，也丰富了海派文化的内涵。

《时代杂志》杂志运营总监、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策展人戴春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国际建筑师汇聚在浦江两岸设计美术馆建筑，是因为而今的上海“可以集聚全球的资源，展现给上海市市民”，另一方面，“上海市市民的人口结构也能够匹配这个程度，因为上海市民已经不仅是上海人了，是全球人口。”

法国建筑师让·努维尔  图片来自网络

当浦东美术馆面向全球甄选方案的消息传开，吸引了众多国际大牌建筑师的目光。最后四个入选者，包括两位普利茨克奖得主：来自法国的让·努维尔（Jean Noveal）、来自日本的SANAA，此外，早先设计了外滩美术馆的英国人大卫·奇普菲尔德卷土重来，还有一支中国建筑团队OPEN也位列其中。最终获胜者是卢浮宫阿布扎比分馆的设计者让·努维尔，这是他在中国大陆的第二个项目，另一个是中国美术馆新馆。

浦东美术馆地处东方明珠的前方、沿江的第一线，国际会议中心在美术馆的北侧，东方明珠在东侧，美术馆下方还有一系列旧有的建筑，努维尔将这里成为“诗歌级的位置”。浦东新区政府希望，通过利用陆家嘴金融区留下的唯一一块网球场，带动整个小陆家嘴金融区核心的发展。努维尔则希望这里能够传承历史，向未来的世界展示整个人类的智慧，而建筑本身也具有美感，能够被当做艺术品来欣赏。

位于江景第一线的浦东美术馆将改变陆家嘴的景观

针对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努维尔提出了“领地”的概念：在巨大的城市体量中，浦东未来的美术馆将占有极小的一片地，但是，后方的公共花园，到前场的滨江贯通，都将成为美术馆的空间。美术馆的体量从东方明珠脚下一直延伸到浦江边，垂直地倒映在水面上，从浦西看过来，也能够看到这块厚重的“石板”，能够感受到它的“高伟”。与此同时，美术馆还有35%以上的绿化率，绿化如同“括弧”一般，将美术馆包围起来，从浦西看，如同一块林间空地。这边是让·努维尔为未来的陆家嘴景观所作的畅想。

根据上海市政府的要求，美术馆位于面向外滩的陆家嘴第一线，必须做出景观性的设计。擅长美术馆建筑设计的努维尔从杜尚的一件作品中获得灵感，运用“大玻璃”概念——大玻璃深5米，当背面没有光源时，它就是一块镜子，会忠实地反映出对面的历史建筑；这块镜面的背后安置有一块高清的LED显示屏，艺术家也可以将它作为挥发创意的幕布，当灯光亮起，它将成为一个巨大的艺术展示的工具，“它既是一个镜子，又是一个舞台。”

在戴春看来，让·努维尔有这样的方案，正是因为它理解了外滩：“外滩被我们保存下来的这一面，真的要从对岸来看。所以他给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案，就是一个大景框，我觉得这个项目非常好。而且它提供了一个上海市民能够参与公共活动的空间。我觉得这是值得期待的。从浦西看过去，它本身的标志性也还是不错的。”

从外滩到陆家嘴，见证了上海的百年发展，这里亦汇聚了最多的人气和目光。市民、游客、艺术家、建筑师，站在岸边，不断望向对岸，这样的观看一直在持续，两岸之间不仅相隔数百米的距离，同样折射着上海的历史和未来。这是上海与世界交汇的窗口，集聚了海内外的关注，它也是城市文化生活的生动展现，是艺术与文化铺就的舞台。

“我会感觉这是一条有生命的河流，”赖素玲常在博物馆的窗口眺望江面，“大船小船、客船货船，每天来来往往，你会觉得这条河流是有生命力的。它也带动了强大的文化气场，那么多艺术场馆在两岸建设起来。我们有次开玩笑说，也许现在各大场馆最好的联系方式就是有一条艺术船，开在黄浦江上，将大家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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