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监狱警察肖永华：守护艾滋病犯20年，手曾刺破险感染
【编者按】
“法者，治之端也。”这句话出自战国末期思想家荀子，意为法律制度的制定与执行是实现大治的起点。
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作出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重大决策。法治，被摆在了更加突出的位置。法律的公平、公正与人们的安定、幸福息息相关。依法治国，离不开每一个公民的学法、守法，也需要每一个执法、司法者的维护和坚守。
近日，澎湃新闻寻访全国各地的法治人物，记录他们的故事，触摸法律的刚性和温度。是为“法者”。
肖永华在查看病犯病例资料。澎湃新闻记者 邵克 图
距离艾滋病毒最近的一次，肖永华被用于缝合艾滋病犯人伤口的针意外刺破了手指。他忍着身体的不良反应，吃了近半年阻抗药物，所幸未被感染。
近20年的时间里，管理、医治艾滋病犯是肖永华的日常工作，他担任监区长的豫南监狱特犯监区，集中关押着河南省的艾滋病罪犯。
有风险就有压力。肖永华告诉澎湃新闻，集中管理艾滋病犯，干警们付出了不少，也有人申请调走，但“活儿总得有人干”。作为监狱医院院长，他率先脱下防护服，与艾滋病罪犯零距离接触。
监狱的医务人员同时也是警察身份，在肖永华看来，监狱医生既是罪犯的监管者，也是他们健康的守护者。2011年，肖永华建议豫南监狱将全体罪犯医疗纳入驻马店市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开创了河南监狱系统的先河。
在监狱系统工作26年，49岁的肖永华曾被表彰为全国司法行政系统先进工作者，2017年9月，他又入选司法部“最美监狱人民警察”候选人。
从“摸着石头过河”到监管500余名艾滋病犯
肖永华发现河南监狱系统第一例艾滋病犯是在1998年，那是他从医学院毕业成为一名监狱警察的第7个年头，当时的河南驻马店上蔡等地已因为艾滋病疫情严重而受到关注。
“病人长期发烧，试了各种方法治疗都不能退烧，我通过查阅书籍，加上我之前跟驻马店市疾控中心打交道有这方面的知识，也了解到驻马店市有这类疾病发生，就考虑到有可能是艾滋病”，肖永华说。
肖永华提取犯人的血样送往疾控中心检测，果不其然犯人被确诊为艾滋病患者。监狱开始联合疾控中心摸清整个监狱艾滋病犯人的情况，第一批查出来十几个艾滋病犯人。
“刚开始的时候不敢公开说，怕引起恐慌混乱，”肖永华说，“我们管教干警知道哪些人患病，日常监管特别注意，要求单用牙具、剃须工具等。后来逐步发病的，我们就留在监狱医院住院了。”
因为当时没有管理艾滋病犯的案例，监狱没有确定的方案，“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犯人内心也绝望，自暴自弃，他们认为不治之症，死亡是早晚的。”
肖永华主动跟驻马店疾控中心联系，邀请疾控中心的人来给患病犯人上课，做健康教育，同时组织监狱干警们去学习艾滋病的抗病毒治疗，最终还是要通过治疗实例来帮助犯人树立信心。
“上蔡县一个原来病情危重的艾滋病犯人，原来都是担架抬着的，通过治疗，自己能在家里种地劳动，盖新房，生活状况好的很。”肖永华说，“我们拍成片子给患病的犯人播放。
肖永华还请狱外专家到狱内诊断治疗，如河南传染病医院郑州市第六人民医院的科室主任等。“在这个过程中很多病危重的病人，状况得到逐步恢复，这对身边的患病犯人信心提升很大。”
为避免艾滋病犯人分散关押造成传染， 2004年，作为监狱医院院长的肖永华提出将艾滋病犯集中到监狱医院管理，开展监管、医疗、社会一体化管理，重点进行医学管理。
肖永华还制定了豫南监狱《艾滋病防治管理规定》等20多项艾滋病犯管理制度，对艾滋病犯的日常管理、营养保障、病情追踪、抗病毒及抗机会感染等予以规范，治疗有效率达95%以上。
基于豫南监狱管理艾滋病犯的经验和成效，2011年，河南省监狱管理局决定在豫南监狱成立特犯监区，集中关押全省监狱的艾滋病罪犯，肖永华兼任监区长。近20年来，豫南监狱累计监管艾滋病犯500余人，治疗危重艾滋病犯71人，把26名艾滋病犯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率先脱下防护服与艾滋病犯接触，缝针时被刺破手指
艾滋病犯集中管理起来，医院干警内心也有压力，职业暴露的风险时时存在。“我们给干警们也做了很多工作，也有申请调走的。但这种东西说一万遍，不如做一遍，你做为医院院长，平时怎么跟患病犯人接触的，他们也都看得到，都是同样的工作性质，不用多讲。”肖永华说。
豫南监狱负责艾滋病犯人医疗工作的干警李秋良告诉澎湃新闻，艾滋病犯人心理上往往需要更多的关心，他们感情上比较敏感，不经意的动作会让他们觉得受到歧视。“很多情况难以提前预判的，比如有些病人会突然出现喷血状况，还有一些人有精神障碍，在诊疗过程中会乱动等”，李秋良说。在豫南监狱，肖永华率先脱下防护服走进监舍，与艾滋病犯零距离接触，帮助艾滋病犯树立信心。
一次在给艾滋病犯人缝合伤口时，针头刺破了肖永华手指，根据职业暴露处置规则，发生暴露后要首先对身体进行检测，检查一下身体的基本情况，在之后的半年里要服用阻抗药物，一直到半年后检测为阴性为止。
“暴露后脑子想法就多了，每个人都会有的心理反应，我要感染了怎么办，家庭以后还怎么生活的下去。”肖永华回忆，吃药的日子里，药物会导致人困顿乏力，身体难受，饮食没有胃口，“整个人蔫儿了一样”。
李秋良也曾在一次帮犯人拔针时，被针头刺破了手指。“我把伤口的血挤了出来，用水冲了冲，也服了药。”李秋良说，他没敢告诉家人这件事。
肖永华说，作为监狱的干警，从事医疗这个职业，就要尽职尽责，“活儿总得有人干”。
然而，对艾滋病犯人来说，有时单纯的治疗远远不够，肖永华说，心理护理要与医学防治相结合。肖永华回忆，一个因故意伤害罪服刑的赵姓犯人患有艾滋病，是独子，家里对他很失望，父亲从来不探望，母亲也多病。“他自己就有些破罐子破摔，老是煽动其他服刑人员挑事儿，做了很多工作都没用。”
转变发生在这位犯人的母亲去世之后。肖永华说，这名犯人得知消息后，“眼看着马上要崩溃，甚至出大事儿，我就主动帮他办理了一个离监探亲。记得那天还下着大雪，他在母亲灵前磕了头，送了最后一程。”
回到监狱这名犯人发生了很大改变，他意识到监狱的干警是尽心尽力的在帮他，在之后的改造中，反而对管教其他罪犯发挥了积极作用。
推动罪犯纳入医保，开创先河
获得必要的医疗卫生保健，是监狱法规定的罪犯的基本权利之一。肖永华说，监狱医疗对监狱安全未定至关重要。
2009年，国家出台政策，全面推进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肖永华看了契机，他写了十余页的服罪犯试点加入驻马店市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可行性报告，提交给监狱领导，建议加入医疗保险。
在报告中，他总结分析了豫南监狱近十年的医疗费开支情况和医疗现状在保障罪犯健康方面所遇到的问题，还对医保政策和监狱法的相关政策进行了分析。除此之外，他列出了罪犯如何参加基本医疗保险、以及加入后的前景展望。
肖永华的提议获得了监狱领导和驻马店当地政府的支持。2011年，豫南监狱全体罪犯医疗纳入驻马店市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此举开创了河南监狱系统的先河。
肖永华介绍，罪犯参加医保后，出狱后还能直接就医，享受医保待遇。不久前一个辽宁籍的犯人刑满释放后，继续选择了在驻马店当地看病，次年他也可以在自己户籍地参加医保。
豫南监狱监狱长梁爽告诉澎湃新闻，改造罪犯要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其中保障身体健康就很关键。豫南监狱在河南全省监狱系统病犯比例很高，将服刑人员纳入基本医疗保险后，能更好的保障罪犯权益。
“在推动罪犯参加医保的过程中，肖永华贡献很大，很多事情都是他参与组织。” 梁爽说。
肖永华经常提起河南焦南监狱的干警袁文俊，袁文俊2016年9月倒在了工作岗位上，监控记录下他去世前的一幕：进入监狱大门，在通往监区的道路上，他身体摇晃了几下，仰面摔倒在地上，过了半分多钟，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继续向监区走去，走出去10多米，他又一次倒在地上，随后被同事发现。
“监狱工作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责任重大，事情复杂，罪犯的方方面面都要管，而罪犯各种情况都有，闹事儿的、悲观失望的”肖永华说，“监狱24小时都要有人当值，逢节假日都要增加警力，每逢佳节备思亲，罪犯在节假日的时候情绪往往有一些波动。”
他同监区的一名干警刘广文，43岁，9月份因为心肌梗塞住院，医院都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但他手术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回到监区值班。“让别人替班不好意思。”刘广文对澎湃新闻说。
肖永华又提到司法部“最美监狱人民警察”评选说，“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候选人里好几个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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