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问题 世易时移 变法宜矣
一个天才的诞生
255年前,一个婴儿呱呱诞生,他患有唇腭裂,因而有先天性的语言缺陷。但这不能阻挡他惊人的语言天赋发光发热,他拼接慷慨激昂的希腊文、拉丁文和英文演讲而获得奖赏。
他的生活可能充满着这样的矛盾。他曾经是剑桥大学耶稣学院的本科生,因此被著名的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称为“第一位剑桥经济学家”。在剑桥,他的学习是为了做牧师,并于1788年大学毕业名列神职,同时,他也留在剑桥大学作为研究人员。不过1804年,他结了婚,按照耶稣学院的规定,他必须放弃研究职位。
他生活的历史背景也堪称复杂和充满矛盾。就在他毕业不久,法国大革命爆发,受到法国大革命政治陶醉的影响,一些哲学家如戈德温(WilliamGodwin,1743-1794)和孔多塞(MarieCaritatMarquisdeConddrect,1743-1794)等都保持着极端乐观主义,他们描述中的未来社会充满着善与美、希望与热爱,而将战争、犯罪、痛苦、传染病等都规避和抛弃了。
他的父亲也是一名哲学家,也是贵族,因此,他早在幼年时期就“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据称,其父亲最看重的是朋友中的两位年轻而声名显赫的“罗伯特”,他们被世人所熟知的名字是卢梭和休谟。
然而,成年后,他与其父亲在观念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1798年,他匿名出版了一部影响世界和历史的巨著的最初版本,《论影响社会改良前途的人口原理并论戈德温先生、M.孔多塞和其他学者的推论》(AnEssayonthePrincipleofPopulationasItAffectsFutureImprovementofSociety,withRemarksonSpeculationsofMr.Godwin,M.Condorcet,andOtherWriters)。当然,所谓“匿名”很快就被“识破”,马尔萨斯一举成名天下知。
人不能太多
此书此后于1803年、1806年、1807年、1817年和1826年连续再版,在1830年终于达到最高点,以今日我们所知的名字《人口原理》(ASummaryViewonthePrincipleofPopulation)出版,成为世界人口学和古典经济学的基石之一。
《人口原理》,马尔萨斯 著,朱泱、胡企林、朱和中 译,商务印书馆出版。
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有两个重要前提,第一个命题是,当人口不加限制,就会以几何级数不断增长。他在《人口原理》里估算,认为每25年,人口总数就要增加一倍。囿于当时的人口统计资料缺陷,他始终未能进行科学的、精确的估算,因此,他也承认,这种所谓“每25年翻倍”的增长率既不是最大人口增长率,也不是必然的实际增长率。第二个命题是,食品供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即使在最充裕的时候,也不可能快于算术级数增长。对于这个命题,马尔萨斯也未能给出科学性的支持。他在人口学著作中暗示,农业是服从收益递减规律的,他也在后来的地租理论中扩展了这个课题。但他显然没有考虑到,农业技术并不会是永久停滞的状态。当技术进步,所谓的农业收益必然递减规律就受到了挑战。
不过,这种悲观主义带给世界极其大影响。
马尔萨斯在书里说,“人口的生殖力有……如此大的优势,人类的增加只能保持到有强大的必然性法则恒久运作所决定的生存资料水平,必然性法则是作为对较大的人口生殖力的限制而发挥作用的”。
因此,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提出,人口增长必须要进行限制,其最终限制是食品供给的有限性。此外,有对人口增长的积极性限制,如战争、饥荒、瘟疫等;还有对人口增长的预防性限制,如道德抑制、避孕、堕胎等。
马尔萨斯漏掉了什么?
说起古典经济学,一般人都可能不会马上想到马尔萨斯,这可能是因为他的人口理论在历史中不断被质疑、宣扬、质问、使用、浮浮沉沉。
事实上,《人口原理》一经诞生就成为社会科学领域最受争议的理论之一。
最先发表反对意见的,可能得算是戈德温,毕竟他也是个被写在专著标题里的人。1810年,戈德温对马热萨斯的反驳进行了回应,他很大气的称赞了马尔萨斯本人并且肯定了人口原理在经济学上的地位,但临了还是反驳了马尔萨斯的反驳,他反对人口原理的结论。到了1820年,戈德温又写作《人口论——人类增殖力的研究》来批评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这次省却了称赞。
经济学家西斯蒙第(Sismondi,Jean Charles Leonard Simonde de,1773-1842)在其1819年出版的名著《政治经济学新原理》第七篇中提出,不管马尔萨斯的人口学说如何完备,“在我们看来都是十分不正确的”,“虽然我们非常尊敬马尔萨斯先生,但是仍然认为对他的理论必须加以驳斥”。西斯蒙第认为马尔萨斯“只是抽象地提出了人口的可能增加,并没有根据现实同动植物的积极增长相比较,因此他只看到了比较不利的情况”。
空想社会主义者如罗伯特·欧文(RobertOwen,1771-1851)和查尔·傅里叶(FrancoisMarieCharlesFourier,1772-1837),都认为对社会制度的改造和科学生产力的提高都是避免人口增长速度超过食物增长速度的有效手段,因此都对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持反对态度。
马克思(KarlHeinrichMarx,1818-1883)则在《资本论》中把以马尔萨斯为代表的大多数人口论者批判为“新教牧师”。他指出,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有着浓厚的自然神学意味,该著作其实是在暗示:穷人的悲惨生活是命定的。甚至为了整个人类获得最终幸福而进行的人口控制也是分阶级的,富人就可以通过推迟婚姻的方式获得道德的救赎,而穷人则只能接受疾病、瘟疫、饥荒的审判。
马尔萨斯发现了什么?
马尔萨斯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曾经备受指责和诋毁,他的传记中说,他是“他那个时代最受人侮辱的人”。
但也必须承认,批评与指责是其中一部分,许多学者和公众还是接受了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威廉·皮特森以及日本人口学家南亮三郎、功利主义者约翰·斯图亚特·穆勒(JohnStuartMill,1806-1873)对马尔萨斯的理论推崇备至,他认为人口论可以看作“公理”,他在《约翰·穆勒自传》中写道:“这个伟大的理论原是为反对人类社会有无限改良前途这种说法而提出的,我们以极大的热情把这个理论从相反的方向来理解,即提出要实现改良的唯一办法,只有通过资源闲置人口的增加来保证全体社会劳动者的高工资充分就业”。
经济学家凯恩斯(JohnMaynardKeynes,1883-1946)也为马尔萨斯的理论作了辩护。李嘉图(DavidRicardo,1772-1823)虽然在一般经济理论上与马尔萨斯一直争论至死,但在其《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一书中肯定了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英国人口学者卡尔·桑德斯(CarrSaunders,A.M.)对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给予了很高评价,认为是“马尔萨斯首先唤起人们对人口数量和食物供应之间关系的关注”,美国人口学者威廉·彼得逊(PetersenW)也说不管《人口原理》是“指南还是靶子”,“毕竟成为现代人口理论的开端”。
其他如当时的英国首相小皮特(WilliamPitttheYounger,1759-1806)等都认同马尔萨斯的观点,著名的学术杂志《爱丁堡评论》(TheEdinburghReview,1802-1929)也始终支持他的观点。
此后,新马尔萨斯主义人口思想诞生,基本观点与马尔萨斯相近,但认为劳动者的贫穷不是因为制度或者生产资料,而是因为生育孩子太多,因此主张通过避孕、流产等方式节制生育。
时移世易
马尔萨斯和他的人口理论在人类历史上极具争议,却又大放异彩,其实和人类经济发展史有关。
纵观人类发展史,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虽有万年生存史,但生存状态一直处在窘迫的人口压迫生产力之中,物质资料匮乏,生存环境严酷。同时,人口增长较为缓慢,因为高出生率与高死亡率交互。公元1000年左右,欧洲人口有了相对稳定的增长,但14世纪后肆虐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又使欧洲人口深受重创,在1340-1400年间,“黑死病”导致欧洲人口锐减1/3,并在随后的半个世纪里继续惯性减退,及至进入16世纪中期,欧洲人口也没有恢复到重创之前的水平。
因此,当时的政治家和学者都认为,人口增长是巨大财富,必须鼓励人口增长。亚当·斯密就说,“任何一个国家之繁荣的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居民数量的增长”。
但是,工业革命开始后,社会生产力产生了极大的进步,随着物质资料的逐步充盈、和技术进步带来的健康医疗水平提高,人口增加变成了自然趋势。
有数据显示,公元元年,世界人口约2.5亿,年增长率不足0.04%;1750年世界人口增至7.7亿,年增长率微升为0.06%;1950年世界人口猛增至25.2亿,年增长率接近0.6%;2000年世界人口更突破60亿,年增长率高达1.75%。尤其在二战结束后,由于补偿效应出现的“婴儿潮”,导致人口迅速增长。人口快速增加,开始对食物需求和资源环境形成新的压力。
由此,就不难看出,为什么在人口开始稳定增长的初期,正是马尔萨斯提出《人口原理》的时刻。而在人口增长较快的21世纪中期开始,现代马尔萨斯主义再次成为世界关注的重点。现代马尔萨斯主义人口思想认为人口的快速增加造成了地球的资源枯竭与环境恶化,给人类的发展带来了严重的危机。美国的皮尔逊和哈勃在1945年出版《世界饥荒》,赫茨勒在1956年出版的《世界人口危机》,埃利希在1968年出版的《人口炸弹》,英国学者泰勒1970年出版的《世界末日》,米多施1972年出版的《增长的极限》等,现代马尔萨斯主义人口思想宣传的人口危机观点对人们的思想观念产生了巨大且深刻的影响。
依照马尔萨斯的论证,只要人口增长达到可供食物的最大限度时,各种抑制手段就会自发起作用。尽管马尔萨斯承认“无论对人口抑制采取哪种方式,其目的都是迫使人口数量降低到生活资料允许的水平”,但他难以预见到,进入21世纪,人类对自己族群的继续增长有点失去了兴趣,并非因为生活资料不允许。
当不久前一些人口学家大声疾呼“控制人口”还余音绕梁时,全球人口的生育率已经降到了历史低点,“增长的极限”并非因为“人口炸弹”或“世界饥荒”,正相反,人类基本解决了饥荒,此后却越来越不想再为人口增长大事贡献了。许多国家开始重新审视人口问题,并提出各种鼓励、促进、刺激生育率的政策方案。
后记
两千多年前,中国的《吕氏春秋》里说,“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
人类在千万年历,想要壮大自己的族群,想要和自然进行抗争,但是,什么叫做“壮大”,什么叫做“抗争”,在不同时期,可能有不同的意义。
当马尔萨斯提出他的人口论,其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做出了自己过去也难以想象的突破,改变了自己的生态和环境。自然,解决一些问题,也意味着另一些问题,怎样取得一种合乎新逻辑的平衡,是永恒的问题。
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到底有没有意义?
不能说是无意义的。
(作者万喆为经济学家,澎湃新闻特约评论员)(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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