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锅 ■白来勤
在我为此感到莫名其妙时，丽华繁理事长以房间里的盆景花草都听不到的声音，扒在我耳边告诉我：“老白你不知道呢，春节前为咱们和绿色储蓄银行的事，省银监局、省联社、绿色储蓄银行省分行专门召开了协调会，最后省银监局的一位领导说：“此事到此为止，大家好好回家过年。要从讲政治、讲正气、讲大局的高度出发，家丑不可外扬，不许将这种事向媒体上反映，否则谁惹事明年取消谁的高管任职资格！你说现在咱们还敢再捅篓子吗？”
好在这位省银监部门的领导早已因故不在其位了，全省农村信用社的发展环境才大为好转。可是这绿色储蓄银行好像照样有恃无恐，看看今天，从对待农村信用社客户银行卡被盗刷这事的态度就可略见一斑！
于是我也决定替客户维权，前提是客户要配合，不然别人一看我们银行业不是典型的“窝里斗”嘛？
一日清晨，春风荡漾，旭日临窗。薄澜阔理事长刚走进办公室，放下公文包，正准备到饮水机旁打开电源烧水沏茶，就听见有人敲门。
他刚说了声请进，就有一人进了办公室直接跪在他面前并抱住他的腿，惊得他一阵觳觫。
他低头一看，是一位瘦弱的长发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一看就知道是在场面上混的职业女性。
“起来妹子，有话好好说！”一向性情暴烈的理事长今天脾气出奇的好。
“你不答应处理好我的事我就不起来！”跪着的女子带着哭腔说。
“妹子你说，你不让我走动我怎么处理你的事呀？快放手。”按薄澜阔理事长的火暴脾气，若是平时，很可能一脚将这女子踹开，可今天他的心情特别的好，一是自己手中的股票牛气冲天，二是自己的儿子中考成绩爆表，三是……反正好事连成串，所以他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旁边的职业女性说话了：“英妹你起来吧，这样成何体统？”
转而对薄理事长说：“不好意思领导，我是天瑞祥信托股份有限公司的财务总监罗爱婷，她是我表妹刘丽英，因跟咱们洪坑信用社有点业务纠纷，特来……”
“噢，知道了，罗总，你们公司的李董是我的朋友呢，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今日一见，真是呵呵，百闻不如一见呵！你的事就是我朋友李董的事，你来个电话不就行了嘛？还费心费力的跑来跑去。”薄理事长满面春风。
一听这话，罗爱婷心里暖乎乎的，心想这下有门儿了，李董的朋友，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把事处理好。也许她心里还在怨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招呢？早知道直接找领导不就结了？
“两位先请座，我给倒茶！”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却没有倒茶的意思，其实也无茶可倒，只见他一按桌上白色座机的免提电话键:“老白，你来我这里一下！”
听到理事长召唤，我三步并作两步立马进门:“薄理事长，您找我？”
“嗯，是这样，这两位美女是咱们信用社的VIP，她们的事委托你全权处理，必须让她俩乘兴而来，满意而归！”转身对罗爱婷姊妹俩说，“这是我们联社办公室主任老白！”
“您就放心吧领导！”我满脸堆笑说，“两位，楼上请，咱们办公室就是客户的办公室，为VIP服务，是咱的天职。”
罗爱婷不由得脸上露出成功者甜蜜的笑意：“太谢谢领导了，今天算是找到真神了！”
刘丽英也感动地说：“领导，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我真想给你叩头拜谢。”
在我眼里，这姊妹俩就像一只牧羊犬带了一只小羊羔，理事长则如同一只没有发威的藏獒。
其实她俩哪里知道，什么天瑞祥信托股份有限公司的李董，我们薄澜阔理事长根本不认识，这方面的信息，是我做功课时收集并汇报给理事长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三
我将罗刘姊妹俩领到四楼的信访接待室，让办公室的文员小王给她俩倒茶，了解情况，并陪着笑脸对罗刘姊妹俩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别客气！客户是我们的上帝和衣食父母。”
这话我说的一点儿都不虚伪，完全是内心真情的流露。
转身又一本正经地对小王讲：“你先把两位的情况详细记下来，我去看看薄理事长对此事还有啥具体指示，一会儿我来咱们一并落实。”
其实我这是缓兵之计，让她们先谈，自己先回避避免与投诉者直接接触，并下楼与理事长协调，了解刚才的情况以及理事长的态度，让理事长今天也回避一下，或是坐到另外一个办公室处理事务，以免客户对处理结果不满再次闯入理事长办公室，影响单位的正常工作。
我随后一刻也没耽搁地下楼，直接去了门卫值班室，找到值班的红脸门卫，声音虽低但神情严肃地问他：“怎么未经领导允许，就放生人进机关大楼、甚至冲击领导办公室？”
红脸门卫的脸涨得更红，一脸无辜，连称“冤枉冤枉”，“她们说是领导的亲戚，还让领导的夫人给我打电话，说是给领导说了。”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铁青着脸问红脸门卫：“你认识领导夫人、能听出她的声音吗？你知道领导夫人的电话号码吗？”
红脸门卫的头摇的像只“拨浪鼓”：“不认识，听不出，更不知道夫人的电话号码，是那女的拔通电话让我接听的。”
“人家说她是领导夫人你就信，那她要说自己是省联社理事长夫人或者省长夫人你信吗？得动动脑子。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一定要注意，千万不敢再犯这些低级错误。思想上时刻要绷紧一根弦，不能让任何人冲击领导办公室；凡是生人进入办公大楼一定要做好登记，找领导的必须给领导打电话确认，不然会出责任事故的！”我声音虽不大、但语气却很严肃地对红脸门卫说：“咱吃谁的饭就要操谁的心，不敢把自己的饭碗拿脚踢。”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口，那就是——别看我说提拔你的话不顶用，可要说让你卷铺盖走人的话给领导，还是很顶用的！
一个小时后，小王打电话，说那俩人等得不奈烦了，要见我。
我呵呵一笑说，我马上就到了。
见了罗刘两姊妹，我仍是一脸的和霭可亲：“说说，谈的怎么样？有什么具体要求？”
罗爱婷快人快语，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直截了当地说：“一是这事你们能为我提供什么帮助，二是你们能给我们赔多少钱损失？”
我不紧不慢、不急不燥地说：“首先对此事的发生我代表信用社表示遗憾和同情，也关注此事的进展和对你们带来的不快和精神上的伤害。关于帮助，我们信用社可以义务为你提供法律援助，包括提供法律咨询和律师服务，当然啦，均不收费；你们可将我们信用社或绿色储蓄银行做为被告起诉至法院，也可将绿色储蓄银行做为第一被告，将我们做为第二被告，法院判我们承担什么责任，我们就承担什么责任。关于你提出的笫二点，其实我已经在上面回答了。我们和金融消费者是车马不离桥，谁也离不开谁，帮助金融消费者实际等于帮助我们自己，你说是不是？”
罗爱婷点了点头，随后眨了眨眼睛说：“打官司的事我们也考虑过，但总觉得不现实。我不怀疑你们提供法律援助的诚意，我是怕官官相卫，民告官难于上青天。你也知道，现在又很多民告官的行政官司，老百姓根本没有赢的希望，输了官司还赔钱，这不是我们的首选。我只想退而求其次，想知道，咱们信用社在这件事情上，最多能承担多少责任？说白了，最多能赔我们多少钱？”
我挠了挠头，将鼻梁上的眼睛向上推了推，看了她一眼说：“的确，要让群众相信司法公正，在我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你不打官司，怎么知道‘民告官难上天’呢？何况咱这是民告企业不是告官，咱信用社是企业、绿色银行也是企业，经济纠纷嘛，输赢不要紧嘛，就是明白个道理怕什么？愿不愿意打官司这是你们的选择，但这毕竟是解决纠纷的一个途径。至于你说的我们能承担多少责任？我的意思是你我说了都不算，要让法律、法院判定呢。咱信用社的土特产是什么？就是钱，人民币多的是，可和你所在的公司一样，花钱要有合理的渠道，不能说我们只爱‘两朵花’——有钱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得受规矩约束呀！换一句话说，我们金库有的是现金，我可以把门给你打开，你觉得我们应赔你多少损失你就取多少出来，你敢取吗。”
罗爱婷听后先是一怔，继而噗嗤一声笑了说：“这样当然不敢，如果手续齐全我就敢。白主任，咱私下探讨一下，凡是企业都有坏账呆账损失这一项开支内容，咱们信用社应该也有吧？”
我点点头，继而向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搞财务的！有，肯定有。不过那是贷款，有严格的审核审批程序，相关责任人都要被问责且写出情况说明的。但咱是银行卡被恶意盗刷且责任不在我们发卡行、说的不是贷款。”
罗爱婷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讨好我：“企业中每个职级的领导都有一定的开支权限和决定权限，咱私下说吧你在这事情上最大权限是多少？能不能利用一下你手中的权限协调一下、给小妹一点适当的补偿，我不敢奢望你们全部承担责任，毕竟绿色储蓄银行的责任更大些、我方也有一定的责任，你看多少给补偿一下、像征性意思一下都行！”末了她还向我施了一个媚眼儿说，“肯定不会让你白干的！”
我装作没看见、没听懂她的意思：“我的最大权限是今天请你们免费在职工食堂吃饭，能吃多少吃多少。在外面吃饭都要我自掏腰包。”
我心里想，我敢说我有一分钱的责任你就会说我有一万元的责任，我敢给你赔一百元你就会让我全赔，所以我本来还想从道义方面给你来点安慰礼品，看来也只好免了吧，这个表姐太精明了！
“你还怕掏钱请客？听说你们信用社年收入都在20多万，请客吃饭对你来说只是毛毛雨啦！”罗爱婷格格格的笑了起来。
“唉，再肥美的草原都有瘦马，我就属于那种工作上的忙人、身体上的病人、经济上的穷人，办公室搞信访接待客户投诉的，都一样，不受人待见。难得你能高看我一眼，我当竭诚为你提供最好的服务！”我略显谦卑地自黑着。
罗爱婷喝了一口茶水，将嘴里的茶梗嚼了嚼轻轻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说实话白主任，以前呢我对咱农信社印象挺好，反正通过这事我对信用社的印象是大打折扣，原来总以为农信社是咱群众的银行对老百姓有深厚的情感，现在看来也和其他商业银行一样，除了环境变了硬件设施好了服务还是穿新鞋走老路提新瓶装旧酒，仍然是喜新厌旧贪大求洋嫌贫爱富，让你办银行卡时恨不得把你叫爷爷奶奶，当你的银行卡被盗刷了你求爷爷告奶奶都不顶用。以前我还多方鼓励、联系我的朋友在信用社办业务，反正今后我是不会让我的朋友再来农信社办理业务了。”
我陪着笑脸对她说：“我们虚心接受你的监督和批评，服务工作永远在路上，但咱也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十个手指伸出都有长短，咱不能看到街道有一个病人就说全城的人都不健康。你是搞财务的，经常跟银行打交道，你说整个银行业都坏掉了，你的企业还能有今天吗？你说你所在的企业属新的还是旧的、土的还是洋的、大的还是小的、贫的还是富的？这样，你们先回去考虑我提出的解决方案，你向人民法院起诉我们，包括绿色储蓄银行，依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法院怎么判我们就怎么执行，我不会因为你起诉了我们就认为你是我们的敌人而给你使坏，我们照样会给你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你看当下，多少客户与银行打官司，都是以银行败诉而完结，毕竟法律还是同情并倾向弱势群体的，虽然我们银行员工也是弱势群体，但社会上普遍把我们当强势群众对待。我们与客户发生纠纷，大家便想当然地认为错在银行不在客户，有时我们也很无奈，但还得服从法院判决，毕竟法律是维护公平正义的最后屏障，咱们还是要相信法律的。当然你们如果再要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而干扰我们营业场所的正常秩或者散布诋毁我们的言论，那后果呵呵……”我也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转为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们谁都不愿看到。”言下之意是，我们也会依法维权，让对方付出代价！
这期间，刘丽英一直在抽泣，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想开点儿妹子，人都说钱是王八蛋去了还能赚，打起精神想办法共同面对现实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要是哭能解决问题，那我、罗总、小王就一起陪你哭，咱们比看谁哭的分贝高、时间长、感情深、具有音乐的节奏感和韵律美，看谁的哭声能把笑的人听哭、谁的哭声能把哭的人逗笑？走，时间不早了，三位美女，我这个老帅哥热情邀请你们共进午餐，地点嘛后楼员工餐厅，我请客，免费的！”
一句话倒说得刘丽英破涕为笑了。
不过有一句话我没说透，那就是想对刘丽英说：“你今天的一切行为都是你表姐导演的吧？不过你的演技也是差强人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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