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新基疯狂：一个月卖了4100亿，谁在合谋？
记者 | 杜萌
编辑 | 宋烨珺
“简直是疯了，全疯了！”
首募资金达到2374亿元的易方达竞争优势，一下子把新基发售纪录提高了1000亿元，将2021开年的这场新发基金战带至高潮。
越来越多的钱涌入基金市场。1月1日至1月26日，共有94只基金成立，发行份额达4115.15亿份。一个月不到就募集了超过4000亿的增量资金，这在中国公募基金史上尚属首次。
与此同时，一场线上线下、销售渠道和公募基金公司之间的博弈已经白热化。
基金公司：这半年压箱底的批文全拿出来了
2012年首个交易日，景顺长城余广、广发基金郑澄然/孙迪、中欧基金郭睿等基金经理打头阵，掀起了四只基金同时一日售罄的盛况，点燃了第一把火。
每年的新发“开门红”对于基金公司而言都是重头戏，各家基金公司都派出公司旗下实力基金经理掌管新发基金，相关宣传预热也早在前一年年底就着手进行，以期打响基金发行“第一枪”。
新年开门红日益受到重视背后，是公募基金对于自身规模和体量的焦虑。
Wind数据显示，2020年全年，易方达新发基金规模最多，达2118.73亿份；汇添富紧随其后，份额达2037.22亿元。需要注意的是，即便同为TOP10阵营，各家新增规模差距正逐渐拉大，排名第八的富国基金新发基金规模为1052.38亿元，不足易方达的1/2。
“现在每家都在牟足了劲发新产品，公募基金的梯队中只有前三甲，剩下的都是其他。”深圳某头部公募公司内部人士表示。
通常来说，拿到产品批文后，公司有长达6个月的时间进行发行。在这6个月内，公募基金公司将联系销售渠道，在对市场行情做出研判的情况下，根据渠道时间安排，进行新基的发行和路演。
头部公募尚且有规模焦虑，更多中小规模的基金公司则“将压箱底的批文都赶紧拿了出来。”
“这两年是权益类基金大年，周围同行都在发新基金，我们自然也要发。对于我们中小型公募来说，肯定是想着在市场火热时新发基金，努力把在管规模推上一个新台阶。” 上海一家老牌公募品牌部人士表示。
该人士表示，去年六七月份市场好的时候，大家都在争抢着提交材料，推举业绩最好的经理，申请批文，生怕错过了行情。结果等到批文到手，市场又冷了下来。现在看到行情火爆，那肯定要赶紧发。
也有公司选择了插队。原本计划在2月1日发行的信达澳银星奕，1月19日突然发布公告，将募集期提前到了1月20日，原定10天的募集时间也缩短为1天。公告显示，该产品基金经理为冯明远，募集上限为50亿元。最终，该基金当日吸金超过100亿元，远超50亿元限额。
事实上，多家基金公司扎堆发行并不新鲜。
早在2012年12月13日，中国证监会基金监管部发布实施《关于深化基金审核制度改革有关问题的通知》及其配套措施，全面改革基金产品审核制度。通知提到，缩短产品审核期限，常规产品按照简易程序在20个工作日内完成审核。实行简易程序审核的常规产品包括普通股票型（混合型）、债券型、指数型、货币基金、发起式基金、常规QDII产品及单市场ETF。
证监会1月15日公示的《证券投资基金募集申请行政许可受理及审核情况》显示，自2020年8月1日以来，申报并获批的公募基金共计741只，平均每个月超过100只公募基金获批。而在2020年2月1日-7月31日，只有259只基金申报获批。
“目前股基、混合基金、债基等都适用于简易程序审核，也就是在20个工作日内完成审核。”北京一家头部公募市场部人士表示。
而随着权益类基金火爆，“行情好——公募抓紧报产品——产品获批迅速发行——催生爆款基金——继续上报产品”已经成为一个循环。
销售渠道：阵地保卫战
去年，支付宝独家代理了五只蚂蚁战配基金的线上销售权，600亿的吸金能力让不少线下渠道吸了口凉气。一场“阵地保卫战”悄然开打。
“新发靠银行”，仍然是不变的铁律。相比线上的长尾人群，银行渠道更清楚高净值人群需要什么。以易方达竞争优势企业为例，在份额发售公告中，包括交通银行、广发银行、招商银行、蛋卷基金、腾安基金等超过150家机构成为其代销机构。
“我们非常注重开门红，尤其是在去年基金行情那么好的情况下，我们早在去年11月初就开始准备了。按照A股惯有的春季行情，我们优选了多只权益类产品，希望拿到独家的销售权，全方位的销售广告，再配以知名基金经理，就是希望提前抢占先机。”一家外资银行的理财经理告诉记者。
“公司里业绩最好的基金经理自然是流量担当，不仅仅公司内部的产品经理会首选他们，就连销售渠道也会指名要人。”北京一家千亿规模的公募公司内部人士表示。“我们选择哪位基金经理拟任时，主要是考量他的过往业绩、擅长领域。销售渠道的要求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们会和主要销售渠道多次开会讨论。”
“现在银行的基金推荐体系已经系统化，不是由柜台的理财经理一个人说了算的。系统会对所有在售基金有个打分，分数越高的基金，理财经理应该首先着重推荐；而分数较低的基金，则会被隐藏不显示。”平安银行理财经理表示。界面新闻记者了解到，基金经理咖位是否够大，也是权重要素之一，最终影响基金的分数。
“当然，你也可以指名买某一只基金，我们不会说不。但总体来看，我们都会推荐排在前面、优先级最高的基金。”该理财经理表示。
2020年10月1日，《公开募集证券投资基金销售机构监督管理办法》正式施行。
销售办法规定，对于向个人投资者销售所形成的保有量，客户维护费（俗称“尾随佣金”）占基金管理费的约定比率不得超过50%；对于向非个人投资者销售所形成的保有量，客户维护费占基金管理费的约定比率不得超过30%。
“实际上，一般头部公募的客户维护费不会超过50%，毕竟有品牌效应和规模效应在那里，而中小公司的客户维护费则一般要顶格（按照50%）分给银行。”深圳一家规模不足千亿的公募基金公司内部人士表示。
对于规模较小的公募而言，在强势的代销银行和托管银行面前，除了支付的尾佣比例更高之外，在发行节奏方面，也显出了弱势。以突然插队将新基提前发行的信达澳银为例，为何突然提前发售？有业内人士解释称“这只基金的资金托管行非常强势，想承接易方达竞争优势退回的2000多亿元巨量资金”。
炒股变炒基：堆沙子
火爆发行的另一面是投资者“抢购”。
Wind数据显示，2020年，标准股票型基金收益率为54.99%；混合偏股型基金收益率则为59.57%。这样的超额收益也点燃了新老基民的热情。“还做啥股市里的小韭菜，不如赶紧跑步买基金，抱住基金经理的大腿，跟着起飞。”在各大新基金评论区，类似评论随处可见。
“我昨天一口气买了五万块！”一位刚刚从股市转战基金的投资者表示，“去年我的炒股收益只有个位数，看到基金收益那么好，所以我在股市里清仓了，今年开始炒基”。
渠道的彻底下沉，也让更多个人投资者知道了基金投资。“我们家电梯轿厢内，三面广告墙，一面是嘉实基金，一面是中欧基金，剩下的是个卖车广告。”广州的王女士表示，第一次看到基金公司广告直接贴到住宅楼电梯里。
这种全民热还体现在微博热搜里，基金最近长期“霸榜”。
不过，一片喧嚣中，也有冷静者。“我希望可以提醒大家，不要做无脑跟风的沙子”。嘉实财富理财师谷雨表示，圈儿里有个著名的“堆沙子论”，说是渠道新发基金就像是堆沙子，首发时轰轰烈烈冲规模，在渠道为王的背景下，公司都在比赛谁把沙子堆得更高。
为什么不是砌墙、糊水泥，而是堆沙子？因为沙子会散开。堆成的沙堡看似威风凛凛，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还是散沙一地。
界面新闻记者统计发现，今年卖出超千亿新基金的易方达冯波，其实在去年同期也曾发过爆款，冯波管理的易方达研究精选于2020年2月19日开始发行，首日发行份额为165.89亿份，而截至2020年9月30日，份额为68.58亿份，减少了近6成。
“推测背后原因，一方面不排除新发基金当中很多都是小白客户，对基金投资的认识还不够成熟；另一方面，销售渠道出于收入考虑，也会鼓励客户频繁交易，也可能导致堆沙子的效应出现。”谷雨分析。
而“沙子们”只赚到了一点点。谷雨表示，以易方达研究精选这只基金为例，在2020年这种指数整体向上的行情中，提前离开客户的平均回报率大致为30%，但如果持有不动拿满到年底的收益率却有70%以上。“我们研究发现，主动赎回的客户平均下来大致仅赚了基金一半的回报而已，甚至还有不少客户是看短期基金不涨而亏着出局。”
“发得快，清得越快。”业内资深人士王群航表示，如果公司都在牟足了劲做首发，不做或者轻视持续营销，那么效果不用说，肯定是赎旧买新。
一边是新基金的热火烹油，一边是迷你基金加速退出。Wind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三季度末，低于5000万元规模的基金数量多达652只，都面临清盘风险。
截至2021年1月19日，开年已有5只基金宣布清盘，分别包括大摩新机遇、工银瑞信国债纯债、人保添利9个月定开债、南方中证500工业ETF、嘉实新添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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