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印度封禁 中国创业者开始分化
原创 柳依依 大湾腹地
本文作者：柳依依，编辑：南七道，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在印度市场，中国公司现在很尴尬，互联网应用可能或已经被封禁；硬件公司虽然暂时安全，但要面对群情激愤的民众抵制。他们的员工，甚至没法再用微信和国内亲友联系了。如果连日常沟通都变成猫鼠游戏，开展业务的风险会陡升。出海印度的中国创业者，坚守还是离开？
到印度去做生意
和出海印度的创业者聊天，他们一致的判断是，“这里就是十年前的中国”。2018年，印度与中国GDP差距约11万亿美元，印度GDP仅相当于中国2006年的水平。同时，印度有13.6亿的总人口，60岁以下人口数量超过12.5亿。
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创业者前去印度淘金。在中国企业主眼中，印度市场堪称处女地。不管是手机等3C设备，还是互联网应用等软件，印度发展十分落后，中国公司可以在此大展拳脚。如果一款设备或应用在中国得到验证，那复制到印度大概率也不会出错；再者，在中国市场犯的错误，可以在印度市场纠正。
商务部网站数据显示，2005~2011年以来，中国一直是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但2012年由于双边贸易额大幅下滑10.1%，中国位居阿联酋之后，成为印度第二大贸易伙伴，2013年，中国再度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以进口来看，中国长久以来是印度最大进口贸易伙伴。
最先走向印度的是日常用品。以2019年为例，印度自中国进口的主要商品前三位分别为机电产品、化工产品和贱金属及制品。
广东地区一家LED灯具厂商，对虎嗅大湾腹地（公号：dawanfudi）表示，2016年底，一位印度客户找到公司，想做印度的代理商。在这位印度人的开拓下，该品牌灯具打开了印度市场，目前印度市场占到公司外贸总额约15%。
来自中国的3C数码产品，同样在印度热销。在华强北，会看到很多穿梭在各个商场的印度面孔。对于印度人来说，中国是寻找电子产品的重要市场。
Counterpoint Research最新数据显示，2020年第二季度，小米以29%的市场份额居智能手机市场出货量第一名，三星以26%的市场份额排在第二，vivo（17%）、realme（11%）、OPPO（9%）分别排在第三、第四和第五位。也就是说，印度智能手机市场前五位玩家中，中国企业占了四席。
与手机终端的热闹相辅相成的是，移动应用正在成为另外的蓝海。据Mary Meeker 2019年公布的数据显示，印度目前的互联网用户总数仍不到7亿人，即有近6亿仍处在离线状态，市场空间仍然很大。和东南亚国家类似，印度国民计算机拥有量较少，用户直接跳入移动互联网时代。中国则是移动网民数量最多、移动应用最为发达的国家，中国公司正在印度市场创造辉煌。
App Annie数据显示，2018年，全球1750亿移动应用下载量里，印度占了580亿，仅次于中国的650亿；Sensor Tower数据则显示，2019年，印度下载量排名前10的移动应用中，有6款来自中国，TikTok即是其中一个典型。
但2020年，坏消息不断传来，真正的噩耗是在6月29日。印度电子与信息技术部当天对外表示，将封禁包括Tik Tok、微信在内的59款移动应用。7月末，微信主动表示停止服务印度用户。
前述灯具厂商表示，微信在印度已经有了一定知名度，和中国有业务来往的印度人，往往会照顾中国人的使用习惯，安装微信来和国人沟通。“公司还会用电子邮件、whatsapp和客户沟通，最近很多客户发来消息称，以后不能用微信沟通了。”
正在撤离印度的中国公司
如果说外贸公司、工厂的担忧是日常沟通，互联网应用厂商的担忧是，无法正常开展业务了。
对于流量枯竭的中国互联网公司来说，印度市场意味着流量洼地。自2018年来，印度15岁至64岁适龄工作人口数量已经超过14岁以下及65岁以上人口总和，这一局面将持续到2055年。日本、中国、韩国等亚洲国家均经历过此阶段，联合国人口基金会（UNFPA）将这一阶段定义为人口红利期。
多家公司称，短时间来看，印度用户对收入贡献有限，对公司的贡献体现在注册用户数量上，但公司看好印度市场的未来潜力，用户量达到一定规模后，收入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印度的封禁通知，粉碎了他们的梦想。6月29日，印度电子与信息技术部称，包括Tik Tok、微信在内的59款移动应用将被封禁。这59款应用的共同点是，由中国公司开发。
“看到印度政府的通知后，我们问了Tik Tok怎么办，跟着他们的动作一起下架了；我们也在第一时间咨询了律师，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出了这样的事律师是能帮到忙的，我们请律师解读了法条。”一家主要做出海业务、相关应用被印度封禁的互联网公司称。
律师解读的结果是，相关法律十分模棱两可，可解读的空间十分大。律师给公司提了3点建议：
开展自我审查，是否真的违法，如果没有印度政府很难在法律上指责公司，如果有违法行为要提前调整；
在当地设立分公司，和政府沟通时承诺在当地投资，并招聘一定数量的当地员工；
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不能恢复运营，也要保障App上已注册用户的权益。
此前该公司只是在中国远程运营相关App，目前已经在印度成立了分公司，并计划在当地开展招聘计划——如果App能够恢复运营的话。
另外一家被点名的公司称，早年无心插柳的动作，在这次禁令中起到了作用。“印度用户手机配置普遍低，网速也较慢，早年我们针对印度市场做过本地化策略，做了一个简洁版的产品，但这个产品没做多久就停了，现在主产品被点名，简洁版没在他们名单上，我们就上了简洁版。其实一看就知道，简洁版是我们公司做的。但这个简洁版能活多久，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公司称。
对于所有公司来说，有一点不是很明朗：印度政府会如何下架产品，是要搭建防火墙吗？公司不清楚。虎嗅大湾腹地获悉，有公司更换了一个壳，继续开发、运营同类产品。
但大部分公司不看好换壳的行为。“换壳不是长久之计，印度政府总是要发现的，被他们发现了后果可能更为严重。再说你能有多少壳，用户会一直跟着你的壳走吗？”
以阿里UC浏览器为代表的公司，在挣扎之后，撤离了印度市场。 UC浏览器在印度的市场份额一度超过谷歌的Chrome，成为印度市场最受欢迎的浏览器应用。
对于公司而言，看不到关系缓和的信号，及时止损变得重要。
7月末，印度再度公告表示禁用 47 款来自中国公司的app。印度经济时报报道称，印度政府正在审查另外275款来自中国的应用，字节跳动的Resso、腾讯的PUBG名列其中，但印度尚未公布最终禁令。
至此，越来越多的公司相信，印度市场不再适合他们了。在地缘政治面前，公司的努力与示好只能成为炮灰。
硬件厂商不惧怕封杀？
和软件厂商的集体撤退不同，硬件厂商显得“有恃无恐”。
印度市场的特殊之处在于，印度是全球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做印度市场，你要么把产品价格做到做低，要么把质量做到最好，很少有中间地带的产品。”前述灯具厂商表示。
中国完善的产业链，相对低廉的人工成本，使得中国可以生产全球性价比最高的产品，做印度市场的公司，往往主打性价比。可随着中国人力成本、房租成本逐渐走高，已经有公司把产线向印度迁移。
印度政府也对外资频抛橄榄枝。印度曾宣布出台66亿美元的现金激励计划，打造成新的智能手机制造中心。华为、小米、vivo等手机厂商，都曾宣布在印度建厂。
2016年3月，莫迪政府在财政预算案中表示，将对4种配件（电池、充电器、耳机和数据线）征收29.44%的进口关税，SKD进口免税，莫迪政府希望实现手机配件本土化。
手机品牌在印度建厂、印度政府加关税的播放，共同促进了供应链的繁荣。一家服务3C品牌的厂商对虎嗅大湾腹地表示，“在中国，要是想成为头部品牌的供应商，那没有个三五年是打不进去的，对我们来说非常难；印度就不一样了，印度是只要你能把产品做出来，就可以打进这些头部品牌，他们的选择也很少。”
商务部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中国累计在印直接投资47.47亿美元；2019年，中国企业对印投资1.9亿美元，同比2018年增长39.1%。
产业链的迁徙，并非一朝一夕的故事。前述灯具公司对虎嗅大湾腹地表示，一位印度客户，曾经想过在印度当地生产产品，但他很快发现，同样的产品，在印度生产的成本要远高于从中国进口。
“这个客户有政府背景，他想响应政府口号，把产线搬到印度，在印度当地做封装，但物料是在中国的，印度产业链配套不完善，在当地生产成本太高了。”该公司称。
和被封禁的互联网公司相比，硬件厂商受到的影响相对有限。“封禁TikTok、微信对印度能有多少影响呢，无非是印度人的娱乐时间少了点，这样还能促进印度当地互联网公司繁荣。印度是不会封禁硬件厂商的，他们离不开中国的硬件厂商。”
当平时使用最多的社交软件微信被停用时，有常驻印度的中国公司员工总结了经验：用中国手机号注册的账号，可以照常使用微信；其次，即便是印度手机号注册，如果使用的是WIFI而非移动网络，那依然能够使用微信；最不济，阿里钉钉还没有被印度政府列入封禁清单里，可以用阿里钉钉来和国内亲友、同事联系。虎嗅大湾腹地接触到的在印硬件厂商对未来持乐观情绪。
中国硬件厂商“暂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但并非没有担忧。”在印度的中国员工面临着重重压力。“我们是能明显感觉到当地反华情绪的，去市场买菜都能感觉到他们在瞪你，我们公司规模比较大，还可以让人把东西送过来，那些在印度只有一两个员工的公司是比较惨的。”一位驻扎在印度的中国员工称。
以往，这位员工在印度呆三个月后，会回国度假一个星期。但疫情暴发之后，他再也没回过中国。公司和产业或许可以继续运营，但个体变得异常艰难，他们想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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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面对印度封禁，中国创业者开始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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