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山：限制在美外国公司，美国司法、行政和立法机关都有哪些牌可打？
文 | 谭青山（美国俄亥俄克里夫兰州立大学政治学教授）
8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声称，微软和其他有意收购TikTok的美国公司已同意，如果交易最终敲定，将向美国财政部“支付大笔款项”。3日，微软公司发表声明称，已与特朗普政府协商，确认将收购TIkTok在美业务。此前，特朗普曾威胁将禁止TikTok在美国的运营。
特朗普政府对TikTok如此大动干戈，说穿了，就是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以安全的名义进行的一次政治运作，可谓一石多鸟。首先，将外国具有创新竞争性科技企业排挤出美国市场，建立数字墙，以保美国科技第一。其次，消除美国年轻人利用TikTok的平台对特朗普大选进行不利的造势，减少负面影响。再次，这也是大选之年祭出的反华牺牲品，以赢得对华有负面印象和保守势力的选民。当然，如果特朗普政府还能为此收获一笔佣金，那就如其贸易战中号称的额外关税收入，何乐而不为！
另外，对外国公司制裁，也牵涉到美国错综复杂的司法、行政及立法机构，以及他们在对付外国公司在美国投资运营时的各自行事又相互制约的行为与准则。 就因为各个部门对外国公司的管控都有一定权力，因而当一个部门，尤其是行政部门下达一个命令，就往往会受到另一部门的检查和制约。此次假如特朗普对TikTok下了禁令，而TikTok又决定与其打官司（TikTok可以选择这样做），那么，特朗普很有可能要跨越法律部门的高门槛，不光时间长，还需花费不少财力和精力，得不偿失。因而，动用总统权力来恫吓一家国外媒体公司，除了这是破天荒的一次，更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但不管怎么样，总统对一个外国公司动动嘴，让其拔杆撤旗，就着收购选择退路，何尝不是事半功倍。
那么，美国政府有哪些部门可以限制国外公司在美国做生意呢？
首先要数美国总统和其领导的行政部门。美国宪法规定总统在外交和国家安全领域有广泛的权力，也就是说总统在对外交往和对内安全具有宪法赋予的权限，同时也有动用一切行政资源的行政权力，来施展其外交和国内政策。比如，总统可以以国家安全为由，对国外的政府和公司动用总统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IEEPA），来禁止其在国际范围或与美国的投资或贸易。历年来，美国总统动用此权力，来冻结伊朗在美国的资产，禁止美国和外国公司与北朝鲜做生意，进行贸易往来。9·11以后，美国政府更是用此权力来切断各种与极端分子有联系的金融渠道，以打击国际恐怖主义。近来，特朗普也曾动用紧急法，以阻止大量墨西哥移民危机美国安全为由，对墨西哥实施高关税。
动用总统国际紧急经济权力，门槛比较高，需要对国民讲清是否国家安全真正受到危害，并宣布国家处于紧急状态，以示正听。 这也是为什么特朗普迟迟不愿对TikTok动用其紧急权力来禁止它在美国的运作。更多的情况下，美国总统更倾向于运用行政命令，来限制和阻挡外国公司在美国的投资和运营 。一般来说，美国总统可以直接下达总统行政命令，已禁止某项国际经济交往或贸易交易。小布什、奥巴马、特朗普都曾针对中国钢铁、轮胎、互联网企业发出过行政禁令。特朗普最近也用行政命令取消香港原产地待遇，对香港实行高科技技术封禁等。
但更多情况下，总统行政命令是通过各行政部门来加以实施的。美国政府有一个专门对付外国公司的部门，叫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这是一个由财政部主导的跨部门专设机构，主要是审查外国公司在美国的投资和交易，包括外国人购买有可能危及美国安全的房地产交易。多年来，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阻止叫停了多项中国在美国的投资，收购项目。多年前，CFIUS就以能源安全为由，取消了中海油购买一家加州石油公司。此后，还成功阻止了中海油收购加拿大的一家油气田公司Nexen, 理由是Nexen虽然是加拿大公司，但其业务是在墨西哥湾，涉及美国安全。 CFIUS最近也成功地否决了蚂蚁金服收购速汇金（MoneyGram）投资。而在去年，CFIUS推翻了昆仑万维于三年前完成的对美国社交平台Grindr 的收购，理由是“构成国家安全风险”，并迫使昆仑万维与今年三月将Grindr出售给了美国的San Vicente公司。
美国国会是另一个管理国际经济和贸易往来的权力机构，其主要作用就是通过立法，来促进或限制美国的国际贸易。美国宪法规定国会拥有管理国际商业（interstate commerce）的权力。因此，所有美国政府与国外签到的贸易协议都必须要国会批准。另外，国会通过立法来限制外国贸易和商业竞争。其中，最有名的法律莫过于“出口控制法”（Export Control Act）。此法在冷战时期，在控制对苏联、东欧和中国信息、产品和技术出口上，起了关键性作用。该法把出口产品大致分为三类，即绿色、黄色和红色产品。绿色产品一般可以放行。黄色产品（军民两用产品）则需通过国防部、商业部和外交部的联合审查，才能出口。而红色产品则禁止出口给不友好国家。这也是为什么至今美国还对有关核技术的产品禁止出口中国（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中国已经是个核大国了。而且，中国可以向法国进口可以和平利用的核技术）。 而如今，特朗普政府还用此法来审查和控制西欧和日本对华高科技的出口。除此法外，美国国会还通过了各种双边或单边贸易法案来规定贸易和商业交往。并且时常独自通过法案，单方面限制外国对美国的经济贸易往来。比如已经过时的“最惠国待遇”、反倾销法、超级301条款等。
应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自由市场经济，需要政府的条例约束，以防止由市场的恶性或不正当竞争、作假、欺诈导致的市场失灵。也需要法律的保证，来贯彻市场合同契约的有效性。美国有着当今世界最大的市场经济，更需要法律法规来保障市场的有效运作。而如今，特朗普政府为了达到“美国第一”，利用政府权力来对付一家媒体公司，这与其标榜的自由经济和市场竞争大相径庭，难以说服那些奉信自由主义经济的大众和国家，在世界去全球化经济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诚然，美国并不是唯一一个以国家力量，来维护自己的政治经济利益的国家。看今日世界，高科技可以缩小世界，而各国又以高科技建立起数字墙，将地球村高墙隔离，让人们望墙止步！
（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责编邮箱：yanguihua@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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