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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相 | “硬核”光环下 几例真实的河南抗疫掠影

澎湃新闻 2020-01-27 11:25 大字

编者按:拒绝外孙探望的河南姥爷,村口设置武汉人口劝返点,主干道果断封路……在疫情蔓延之下,河南的“硬核操作”意外上了热搜。河南与湖北接壤,《第一财经》援引的数据显示,武汉外来人口来源地前十名有五个来自河南,分别是信阳、南阳、驻马店、周口、商丘,春节离开武汉的人,有不少回到自己的家乡,尤其是上述几个城市。剥离段子式的调侃,真实的河南抗疫局面为何?以下是五位河南作者的亲身观察。

作者 | 二零 陆愉 杨海滨 金何 刘三分

编辑 | 刘成硕

“村干部好像失踪了似的,仿佛网上硬核的河南不包括信阳”

坐标:河南信阳,商城县  讲述人:二零

信阳市在河南最南边,而我家在信阳的最南边。

如果你熟悉河南省地图,最底下的触角就是我的家乡。触角连着湖北省,国道从这里经过。年节期间,上学的上班的打工的求医的,绝大多数外出人员从武汉/麻城出发或中转回家。相对于河南来讲,信阳对湖北的归属感甚至更高一点,一度有流言说,信阳将划归湖北。我挺早期就看到了华南海鲜市场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的消息。作为在武汉上了四年大学的前媒体从业者,家里离武汉又近,自然对这个消息上心。我正好在看《世纪的哭泣》这本书,它记录了1980年代美国艾滋病从发现到扩散的故事,尤其刻画了政府部门、医疗及社会机构的表现。这时候恰好武汉没有新的通报出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和艾滋病爆发之初太像了。我提醒了合租的朋友,不过她觉得应该没啥问题。

我买了17号凌晨1点从北京出发的票回家,过武汉站中转。收拾行李的时候去楼下药房买了两袋医用外科口罩,自己拿了三个,剩下的留给室友了。

16号之前其实已经有海外确诊案例了。晚上23点,我到达北京西站,整个候车厅都是去郑州和武汉的乘客,目之所及几乎没有人戴口罩,我也是。

这张照片里有一个人戴了口罩,找出来算我输,照片拍摄于1月16日22:55,北京西站。

凌晨五点,高铁到达武汉站。我戴完口罩出车厢,期间停留了几秒,拍了个小视频。视频里大概一两百人,戴口罩的仅四个。人工检票通道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等回到乡里,再没任何人采取任何防护了,我自己都把口罩摘了下来。到处红红火火,一派乡村集市赶大集过大年的样子。

18、19号两天,我们都在一个堂兄家里准备婚庆。婚礼当天坐了十六桌,近两百人。我跟一个从武汉过来赶礼的人半开玩笑地说,如果这里有一个人感染了,大家全完了。

对新疫情的担忧在我哥回家那天到达顶点。21日,腊月二十九,他从武汉中转,住了一晚之后回家了。后来担忧逐渐降低,只保持一个最基本的防范意识,因为最危险的人就在我家里。我没办法让他呆在自己房间别出来,虽然家里大多听我的,但是我要真把亲哥隔离了,我妈首先要气死。

25日晚,我妈说有点头疼,说话时嗓子还有点干,不过没有发热。我有点担心,让她先冲点板蓝根。板蓝根是她自己买的,说是看到家族群里有人说。我翻了下聊天记录,12月31日那天,紧随着几条“武汉疑似出现SARS”的消息后面,有人说“多备点板蓝根”,当然后来被辟谣了。

网上,河南的“硬核”防疫上了热搜,称12月底就开始采取措施了。但其实,基层并没有那么全面。我回家后的一整周里都没有明显的感受,从23日起,才开始有一些信息过来。

23日中午,家族群里有张“乡小学教育群”的截图显示,乡政府通知:武汉返乡人员要登记造册,并自行隔离10天;另请各村利用微信群、宣传条幅、广播方式大力宣传防控措施。24日晚23点,我妈所在的一个群里一位村干部发了一张“村干部公务交流群”的截图,通知在统计武汉返乡的表格基础上核查,凡是从湖北返乡都需要统计。

后来,县卫生健康委员会落款为1月24日的一张统计数据说明显示,“从湖北返回人数4824人,从武汉返回人数3859人。发热104例,抽血送检5例,疑似0例,确诊1例。”当天上午,河南省卫健委报告信阳市首例确诊。

而这两次的统计过程中,都没有人或登门或电话或线上询问。我问一个在乡政府工作的亲戚,他说,数据可能是村里用电话问组长的。事实上,统计人是村医。村医说,村里由湖北返乡的外出人员为五十九人,其实,他只统计了在武汉工作的人。

24日上午,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县委书记倡导“不串门,电话拜年”的截图被发到了家族群里。一个25岁的年轻人回复了一个类似“你在搞笑”的表情包。

25日,河南宣布启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一级应急响应。各村与湖北搭界的路线都封了;所有营运车辆停运;县高中的社会实践活动取消。

正月初一,大家很默契地不出门拜年了,都是微信电话。问了几个同学,都说没人出去拜年了,有些村子里喇叭喊着不要出门,主大街上空空荡荡。

但还是会有人员走动,吃个饭、串个门、聚个局。1月26日,我在小群里问,“你们真不怕?我可是从武汉回来的”,一人回复“……”,一人回复“我也是从武汉回来的”。而此前大年三十晚上,我已经在朋友圈声明过“家里有两个从武汉回来的……小命要紧”。他们还给我点了赞,我觉得他们是当段子看。

和朋友闲聊,她说,村干部好像失踪了似的。没有宣传,没有走访,仿佛网上硬核的河南不包括信阳。

“一旦消息外泄,我们家将是重点监控对象”

坐标:河南驻马店  讲述人:陆愉

直到1月21日武汉肺炎的信息爆发之前,我都满心期待着在武汉刚结婚的表姐年后返乡团聚。

1月19日晚上,我从上海返回老家,央求着妈妈晒出他们1月15日去参加表姐婚礼的视频。婚礼完全不是处在疫情中心的状态,九桌宾客觥筹交错,同一时间同一酒店,隔壁大厅还在承办着另一场大型婚宴。妈妈还遗憾地说,“你要是早几天回,就可以在武汉中转。不过还好,你姐年初三还再会回来一次。”

信息似乎21日早上才传播到驻马店。我起床看到微信朋友圈已经大量转发疫情信息和预防建议,马上跳起来要去药店买口罩。爸爸告诉我,妈妈一早就去买了,而一个小时后,奶奶也揣着两包口罩来了我家。奶奶说早上本来是去药店买平时吃的药,发现大家都在排队购买口罩和抗病毒药品,她好奇地凑上去询问,知道情况后大吃一惊,而口罩早已被扫空。她赶紧央求排队的阿姨,“俺家没有,恁匀给我点儿!”这才从别人手里弄来两包一次性医用口罩。

微博里的消息一次次跳出,“如果你家有从武汉回来的人,或者跟武汉回来的人接触过,千万别来我家拜年。”隔离是好事,但也有种被小朋友们排挤的小孩的心塞和不安。我知道,一旦消息外泄,我们家将是重点监控对象。

河南南部城市对武汉有种特殊情感,地理位置靠近,饮食习惯相似(城区遍地是热干面和鸭脖店),高校在河南的录取线比超一线城市友好很多,在同等级高校中几乎是高中同学考大学的首选城市。武汉受灾,有种朋友受难的不忍。

一个更紧张的消息无声炸开,表姐发烧超过38度,正在家里自我隔离和药物治疗。妈妈赶紧量了体温,正常,量完还是在家里不安地踱步,“怎么办,我现在嗓子疼。”爸爸皱紧了眉头斥责,“那就不要转来转去!”

那天,我被妈妈塞了五支抗病毒口服液和四颗保健品胶囊。爸爸划分好了沙发的位置,指定每人坐一个,聊天禁止脸对脸。筷子、勺子、碗、杯子所有餐具各有其主,禁止交叉使用。吃饭的时候,爸爸还叮嘱我白菜豆腐这盘菜不要吃,因为妈妈做饭时掉进去一根头发。我非常支持家人间隔离,但在那一刻还是本能地炸了毛,这样的距离感搞得一家人不像一家人。

晚上,新闻联播播报了武汉的严峻形势,爸爸开始埋怨妈妈。去武汉前,他就提醒风险,却被妈妈责怪大惊小怪,亲友的婚礼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不参加?爸爸去是去了,心有戚戚焉,但在武汉没有看到戴口罩的人,也怀疑是自己想多了。而现在,他愈发烦躁,让妈妈密切关注表姐的情况,一旦表姐被确诊,马上收拾东西去医院验血。

也是在这天晚上,小姨打来电话说,小表妹低烧37度3,在家里大哭了一场。她确信姐姐已经被感染,自己也很可能也是。此时此刻,我隐约察觉到嗓子有些疼。

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默默告诉邀约一起出去玩的同学,去不成了,临时有工作。自从信息爆发,爸爸便反复叮嘱,咱们自己家做好隔离,但千万不要跟外人讲,不然说不定会被带走。

直到22日早上,姐姐检查的结果是普通发烧,所有的亲戚都在传递着令人振奋的信息,妈妈的不舒服仿佛一下子好了,“哎呀我就说没事儿!”“咱们调整好自己的心理状态,别自己吓自己!”他们知道潜伏期长,还一直执行着之前的隔离模式,但已经恢复到说说笑笑的状态。

22日下午,主城区最热闹的风光市场还聚集着许多小吃摊,烧烤铁架云雾缭绕,行人大多戴了口罩,但食客还是把小吃摊团团包住。到了26日下楼,小区的每栋楼都贴上了防疫通知,保洁人员一边用84消毒液清洁公厕,一边感慨,“消毒液现在买都木得了!”城区最繁华的交通要道人烟稀少,商场里只有营业员,街边小吃全部停业,妈妈还有些惊讶,“到这种程度了吗?咱们经过的每个人居然都戴了口罩?”

1月22日的小吃步行街

1月26日的小吃步行街

保洁人员用84消毒液清洁公厕

奶奶家的小区已经挨家挨户做了武汉返工人口登记。爸妈又陷入了新一轮忧虑,查到自己家的小区怎么办?如实说会不会受排挤?隔离又是怎样的隔离?在这种人际关系粘稠的小城,网络舆论一重高过一重,爸妈的“病”耻感越来越深。

“治了老天爷的感冒病,街上的人群应该很快又要熙熙攘攘了吧”

坐标:河南郑州   讲述人:杨海滨

我站在郑州大学中路与汝河路交叉口往北看,想看到往日的车流人流,但只有几个人,都戴着不同型号的口罩,还把脑袋缩在连衣的棉帽中,匆匆走过。我来到大学路与陇海路交叉口的城市快速公交站,掏一元钱买票,管理员站在小屋里,戴着棉布大口罩,隔着玻璃窗示意我把钱丢进小箱。平时有数百人在此拥挤候车的小站台,此时显得空荡而寂寞,但各路公交车还是很准时到达,车内没乘客,好一会后我坐上1路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戴着两个摞起来的天蓝色的口罩,显得怪诞,这让我有了沉郁感,问他,咋,没人坐车了?

他说,也不知道老天爷前些天咋就感冒了,还打了个喷嚏,在天上把一个吐沫星溅到武汉,一下就成了新型冠状病毒,比前些年的“沙市”厉害十倍,郑州人都怕死在家避瘟呢。

正要接他的话,朋友打电话问我春节还好吧,我说老天爷感冒,大家都不好过。她一下听懂了我的意思,说全国都一样,上午我在昆明机场又是测体温又是登记排队,折腾了六个小时才允许登机,郑州机场就没恁多事,但到了小区大门口,却被两个社区的人拦住,问我是不是从武汉来的,还量了体温才放我回家。

我止了和她的话,在郑州火车站下了车,诺大的广场只有几人,有个中年男子还让我帮他拍照,我问他你还有心思出来玩?他说我是哈尔滨的,春节前就到了郑州旅游的,不料景点博物馆都关门了,没处可去,原定明天的火车票今天也退不了,只有等明天回东北,幸好宾馆还开门,要不然就苦了。

空荡的郑州站

二七广场的地铁站本是城中核心枢纽,可大厅里的工作人员比乘客还要多数倍,其中一女孩拿着温度测量仪顶着我的前额,之后要我戴上口罩,我说我没有,她说对不起,没口罩不能进站,我转身到街上的“大森林”药店里,却发现买口罩的人排着长队,旁边还有卫生局的人在监督价格,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买了一张后,赶紧坐车回到大学61号。

在我住的61号院内楼道口,西福民社区的两个工作人员,正挨家逐户排问有无发烧人员,然后在一张A四的纸上表格中填写情况,她们说,这种排查从初一就开始了,明天起政府所有人员,会对每个社区进行详细排查,同时建议我半个月内不要出门,呆在家里就是最好的保护。

我想,政府的人年都不过了,要治老天爷的感冒病,街上的人群应该很快又要熙熙攘攘了吧。

“初二才封路,会不会已经晚了”

坐标:河南林州,荷花村   讲述人:金何

 大年初二。“听说了没,咱县那病人是后坡村哩。”晨气里邻居们的说话声很大也很急促,闲言还没散开,村南头的高音喇叭里也传出不能拜年的劝告。

更远的地方,镇政府疫病宣传车的声音越来越小。昨天还是呼叫着不让放炮仗,今天就变成防备肺炎了。在大家看来,这些和十来年前的非典一个样,都是瘟症。“封了路了!”街口的拐角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这天之前,村人们还在为了过年忙碌着。走在村里,不时碰见一簇一伙的年轻人。都是从外地回来的,大家一年不见,相互聊天的兴致很高,唾沫星子在乱飞。

不时有人盯一下手机屏,传出的抖音式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家都是从短视频里获得疫情的最新消息。虽然刷出来的病例数字让人惊呼唏嘘,但对戴口罩的提醒却视若无睹。

偶尔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女性从胡同里出来,蓝色的口罩遮盖着大半张脸,显得有点鹤立鸡群。有老人背抄着手在路上一拖一拖的走过,慢悠悠的,震天响的咳嗽声里,吐痰像出枪子弹。

腊月二十九,我告诉爹,买点口罩吧。他没言,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副不知道是啥时候的白色棉口罩。我说这个没用,防不住病毒。他却说戴上总比不戴好。

末了,他还是骑着电瓶车去了前寨村的大药房。

一会儿便回来了,一包蓝色的药用口罩,只三块钱。爹告诉我,药房里口罩很多,就他一人在买。我说,明天年三十儿上坟,得戴着。

二哥二十八从镇上回来,风尘仆仆的,满身带着年节前的忙碌。他问爹买炮仗了没有,爹说村里的小卖铺不敢卖,大队(村委会)每天都在喇叭里呼叫,不叫放。二哥说没事啊,到时候只管放。

我岔开话题,问他知不知道疫病的事,他说在手机上一直刷到。我跟他说,咱表哥今年就在武汉做工哩。他说表哥腊月二十六就回来了。我告诉二哥,表哥初二来拜节,得防备。

“没事啊。过年哩,还能不走动吗?”二哥轻描淡写。

除夕这天,霾气还一如往年,但炮仗声这天却稀稀拉拉。午后到傍晚,就是村人纷纷出动上坟的时刻。豫北林州过年上坟,是重要的祭祖仪式,年节前的忙碌延续到这天下午。虽然人们了解到的疫病信息越来越严重,但一如之前的不在乎,所有的忙碌还是围绕年来进行的。

上坟的人三三两两,近处的走路,远一点的就开着汽车。窄窄的街道里,塞满了相互让道的喇叭声。大部分都是本地牌照,也有一部分山西的。这里紧挨着山西长治,年轻人在山那边打拼的不少,谁都不认为南边的疫病会跑到太行山深处。

半下午的时候,太阳挣脱雾霾稍微露了头,村街里有围坐在一起闲聊的老人。依旧没人戴口罩,大家相信,这个年还是会跟往年一样。

傍晚,坏消息传来,临淇镇的后坡村出现两个病例,也有说是一个,消息真假难辨。然而,很多人还在忙着第二天的起五更和磕头拜年事宜。

大年初一,戴口罩者依旧寥寥无几。人们已经从新闻里听说武汉封城了,林州出现病例的消息也在到处传播,可一群一伙的人摩肩接踵,在晨色微明中钻房进屋,把年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气氛的戛然而止,是安阳确诊病例的通报。

手机里信息虽然轮番轰炸,都抵不过本地在医院里上班人员的一声通知。初一中午,堂哥打来电话,让爹通知表哥他们明天千万不要来拜节,他也把这个消息发到了家族群。堂姐在安阳地区医院上班,她的消息比手机里的信息管用多了。

这时候,包括爹在内,大家终于决定不当面拜年了,顾不上可能产生的误会和闲话了。

于是在今天,村里很静,所有的客车都停运了。家族群里在传一篇关于刘伯温的预言文章,他们说这是劫数。

有人后怕,很多从武汉回来的人这么些天到处走动,初一早上都串门拜年了,初二才封路,假如真的有潜伏期的病毒携带者,会不会已经晚了?

“传染病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怨不了”

坐标:河南南阳,淅川县  讲述人:刘三分

我们那有个体育场,最早是菜地。这么些年,先是修了楼房,楼房扒了,又铺了草皮,久了被踩踏得稀巴烂,最后,经过系统的规划,被修建成文化广场,从此成为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尤其是春节,外面打工的、上学的年轻人都回来了。约会,见友,谁会不约在体育场的小吃脏摊和游乐区呢。何况,体育场一侧是灌河,沿着河堤散步,能看野鸭游弋。桥洞下常年贴着“放生慈悲”的标语,钓鱼的老人熟视无睹,也总能满载而归。灌河水流到下游不远处的丹江口水库,这里正是南水北调中线的起点,水质甘澈,一路北上,输供给远方的同胞。

今年,我是腊月二十五(1月19日)回来的。那晚去体育场闲逛,摊贩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搭建。做套圈生意的老板娘已经率先摆好了,围聚了一帮年轻男女,戴渔夫帽的男孩一连套中了好几个瓷杯。老板娘怂恿他,再玩一次呗,我多送你五个圈。那时候我还确信,他们即将迎来半个月的好生意。

第一次去买口罩,是腊月二十八。我一直关注疫情新闻,各地口罩脱销的新闻频出,而我私心认为淅川这座小县城应属安全港。那天去药店,跟一个年轻人前后脚进,我还没开口,他们已发问,有口罩没?老板答有,去往内屋,抱出一大盒。年轻人拿起一包,念出包装袋上的字,一次性普通口罩。他问,老板,就这一种吗?老板点点头。他买了一包,我买了三包。三块钱一包。

第二天一早,武汉封城的消息铺天盖地的涌来。安全的幻象被打破,那三包一次性普通口罩就像冬日里的破棉絮,不可指望。想到不久后将乘火车离乡,混入滚滚人流,惶惶不可终日一般,到处求救。终于托关系从医院要到一包医用外科口罩。心才安了几分,到手一看,包装袋被开了封,一数,里面只剩一半,不知哪个环节被谁人抽去。再去县城内几家药店逐一问询——无货,无货,无货。那酒精呢——没了,没了,没了。

口罩仿佛成了硬通货,省口罩的办法只有不出门。

在事业单位工作的妹夫将一份文件截图发至家族群后,我们得知,本县于1月25日(大年初一)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级响应,从即日起,停止全县所有的公共聚集活动、县内公共交通和发往湖北的公共运营车辆。

我被憋了两天,实在想往外透透气,也想去验证下外头是不是真的响应抗疫号召了?1月26日下午,我去了体育场。

几辆大卡车稀稀拉拉地停着,所有商户(全都戴着口罩)在紧锣密鼓地拆卸。我拣着一个叫李志国的摊主闲聊。他的摊位已打包完毕,此刻正在玩手机棋牌游戏。他倒是不急,急也没用。他得等着,等弟弟先跟着老乡的卡车返回老家洛阳,再开回来接他,还有货。对此,他已经很感激了,春节这么一趟的运费按说得五千多。老乡说,都没挣着钱,算了,把油加满吧。

李志国的摊位

河南孟津县出来的人,散布到全国各地做游乐设施生意。李志国摆气枪打气球的摊。赶在物流停运前进了几千块的货,运到我们这的体育场。他跟体育场某个管理员认识,交一千多进场费,摆十多天,按往年经验,一个摊位好歹挣一万多。他连着三年都过来。

大年初一下午,管理员挨户通知,撤吧,并退了他们的进场费。总共来了不到一星期,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他大部分时间窝在棚子里刷武汉肺炎的新闻,心里还没想出怎么办。现在嘛,亏是亏了,横竖也不用再想了。

李志国带着一只脏兮兮的黑口罩,是在体育场对面的批发市场买的,买得早,五块钱一包。他听说后来老乡去买,涨到二十五一包了。他暗生庆幸。他说算了,传染病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怨不了。

大家都不走运,要扛过去的不止李志国一个。这天下午,我还在河边看到两个摆弄无人机的人。他们说,跑了很多店,终于买到了84消毒液,准备对整个体育场进行一次喷洒消毒。

问他们,明天还喷吗?答,能买到消毒液就过来喷。又问,是不是政府组织你们来做这个的?小伙子说不是,是个人行为。我当下有些不信,找个由头再提,小伙子第二次郑重答,纯属个人行为。当即我想,这样的局面下,发这种自以为是的问题没有丝毫帮助。于是,站远了些,看着他们,直到无人机升至高空。

操作无人机高空消毒的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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