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恋人:大都市女青年的爱情骗局
原创:故事硬核
意外来临之前,有人正计划着出国旅游,有人报名了新一期美术课程,还有人准备买个小公寓。她们生活在大城市,有体面的工作,却在一场骗局里同时损失了金钱和爱情。
撰文丨王雯清
编辑丨王天挺
出品丨X 故事硬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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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在一瞬间被改变了。起因都源于她们各自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友”。事后几乎每个人都这样问自己,更多的是疑惑而不是愤怒:“我认真工作,努力生活,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今年4月7日,苏琪用交友软件Soul找到了男友,随后的两个月里,她一共被骗走了15万元——几乎是她的所有积蓄。她出国旅游的计划泡汤,从市中心月租四千的房子搬进了市郊月租一千的房子。
新换的房子里没有窗户,没有空调,甚至没有空隙。一张大床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贴着床边,放了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四个室友合用的厨房只有不到4平米。之后的每天晚上,苏琪都反复回想那场恋爱,失眠到天亮。 北京租房生活
她28岁,是舞蹈老师,月收入过万。她在北京没什么朋友,除了工作,就宅在家。年初她状态很差,经常睡不着。她发现自己唯一能认识别人的方式就是交友软件。她后来想,也许很多人难以理解,但确实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相信交友软件能够带来真实的爱情——她们不得不选择相信这一点。
她的男友自称31岁,在长沙经营烟花厂,有房有车。他长得帅气,表现得真诚又主动,主要是让你感受到时刻在被关注。她的期待提高了,觉得作为结婚对象也不错。不久,男友说要帮她挣口红钱,带她玩彩票游戏,她也不好拒绝。刚开始,充进去的钱确实赚了。但最后,金额不断增加,在数值最大的时刻清零了。
过去半年里,类似的剧情在全国各地上演。苏琪后来才知道,自己所陷入的网络交友博彩骗局有一个更专业的名字——东南亚杀猪盘。庞大的骗子团伙扎根在东南亚地区,在网络那头安排着一场场命中注定,被杀的“猪”多为适婚单身女性。据受害者不完全统计,截至7月底,全国各省份共有1267人被骗,涉及金额高达3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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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在武汉见到刘铭时,她刚被解雇,因为催收的电话打到公司了。五月底被“杀”后,刘铭欠下了150万的负债,按月工资七千计算,她需要不吃不喝18年,才能还清这笔钱。现在就更遥遥无期了。钱没了的那几天,她暴瘦了十几斤,断掉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一个朋友在微信留言,如果她再不出现就去报警了,才终于见到她。
刘铭一度以为男友也是受害者,表面上看,他也因为这次投资损失了三千万元。有半个月的时间,她一边搜索“网贷负债应该怎么办?”一边计划着怎么死。6月9日那天,刘铭把屋子整理了一遍,扔掉了所有跟男友有关的东西:一张电话卡、一束花、两张外卖小票。前一周,她去了一趟上海,但男友以正在广州出差为说辞,没有见她。
这天刘铭整理完文档后,将开机密码贴在了电脑上,以方便工作交接。想到端午、清明都没有回家,她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她写了一份遗书,遗书里说自己是得了抑郁症。她让爸妈不要太伤心。夜里十二点,她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走出小区,打车去武汉长江大桥。
那天她没能去成,因为没有的士司机敢载她。她想着等到清晨再去,结果在麦当劳睡着了。
再搜索“网贷”时,她偶然发现了“杀猪盘”的相关信息。她想起来之前给骗子办的手机号,登录上微信,才发现列表里躺着20多个“猎物”,全都从各个平台物色而来。面对这些待养肥宰杀的“猪”,骗子使用了相同的话术。“这些骗子真该死。”刘铭顺着列表跟女孩们解释骗局,“那时候就有同理心了,就觉得我们这些受害人真是太惨了,什么都不知道。”武汉的难友群里,像刘铭这样的受害者有40多个。
6月21日晚上8点,刘铭去派出所报案,笔录做了5个小时。
“派出所的人都不知道杀猪盘,听都没听说过,他们就老说你是在赌博,纠缠了几个小时。”刚开始,刘铭也分不太清赌博和投资,“骗子会骗我们说这个投资是有规划的,他对数据是有研究的,会分析走势,所以根本就不会往赌博上去想。”
据反诈公众号“终结诈骗”披露,杀猪盘有明确的分工,一般分为话务组、供料组、技术组、洗钱组四类。其中供料组搜集个人信息,筛选用户,目标人群的年龄主要在30岁上下,单身独居,有稳定的工作和一定积蓄。技术组负责搭建赌博网站、彩票网站、投资平台。
刘铭在世纪佳缘认识的男友属于话务组。话务组运用既定的话术打造人设,培养与“猪”的感情。他们会透露自己掌握一些漏洞,推荐“猪仔”到投资理财平台下注,保证稳赚不亏。最后在“猪仔”最肥的时候将其宰杀。
由于投注平台完全由骗子团伙控制,“杀猪盘”其实是以投资之名,行诈骗之实。这类骗局之所以集中在东南亚地区,与当地政策密不可分。菲律宾、柬埔寨公开或者默认全国发展博彩业,支持线上网络博彩。
不同于其他类型的网络诈骗,在感情的包装下,“杀猪盘”要更难识别。
骗子内部流出的“杀猪”攻略显示,他们会仔细研究大龄单身男女青年的心理特点。在了解了“猎物”的弱点以后,做出相应的回应。与此同时,他们还会编造“前女友出车祸了”“从小受到家庭暴力”“前女友家里嫌自己学历低”等故事,来博取怜爱与同情。
除了男友外,那次刘铭在世纪佳缘网上还加了两个人。她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两个人也是骗子。但他们太没耐心了,一上来就要她做女朋友,她觉得太不靠谱,就没有再联络。
东南亚博彩骗局 用“爱情”和“面包”捕猎中国年轻人
很多骗子在远赴东南亚时,并不清楚具体的工作,招聘上写的工作内容是“负责公司在线业务疑难解答,网站日常运行和推广公司平台游戏”。但等他们进入公司,护照就会被扣押,行骗一有失误就会被严厉惩罚。
刘铭看过相关报道,但她不能原谅,“你的经历不好,但是这不能成为你来害人的理由。比如我现在这样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诈骗去伤害别人。这个就是人性,他们就没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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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重新来过呢?苏琪觉得自己还是会被骗。受害者们在追问自己为何“那么傻”时,能列出许多理由,最主要的一条就是骗子包装得太好了,并且抓住了自己的弱点,“谁能保证自己没有弱点呢?”
她们事后分析,如果不是有人告诉这是骗局,这次恋爱就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真实。她们反复分析以前说的那些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甚至有人找到骗子用的假照片里的本尊,希望能跟他发生新的故事。
苏琪一头长直发,个子不高,但说起话来清晰有条理。即使在状态最差的那段时间,她出门还是会涂上口红,化好妆。在河南老家的朋友看来,她有着体面的职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但来北京以后,她很少跟家人朋友联络,只进行必要的沟通,“我的内核只有我自己,亲戚朋友是一个级别的,都没那么亲。”平时她旅行、做菜、弹吉他,在知乎和豆瓣上有七八千粉丝。她写独居生活指南,教人时间和金钱的管理,她喜欢说:“人应该学习如何生活。”
苏琪是很喜欢他的。认识的时候,骗子说自己在长沙经营烟花厂,最近忙着准备五月份浏阳烟花节的活动。苏琪去他的抖音号看,真的有烟花视频。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骗子早在认识她之前就开始打造人设了,所有看似真实的背景资料都是提前做出来的。
“你喜欢看烟花吗?下个月来长沙,我带你看世界烟花节。”苏琪也真的心动了,查了去长沙去浏阳的班车。她还查过长沙房价,长沙舞蹈课时费平均水平,她考虑过去长沙发展。
长沙橘子洲头烟花表演
骗子每天嘘寒问暖,发照片分享日常生活。在未来的规划里,他们会在重庆定居。一切都显得非常真实。“他说不想看你一个人在城市那么辛苦,多体贴啊。你大晚上听见这句话,你不感动吗?”
两个月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似乎也不能只用“骗”这一个字来概括。苏琪在这段“感情”中,表现得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一样,对方没有及时回复自己消息的时候会不安,凑不够钱投注会自卑,她曾鼓起勇气写下一大段话来解释自己条件不够好,也曾忐忑地表达爱并寻求回应。刚认识他那一阵子,她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跟他聊天。
将时间拉长,把感情放进一句句的对话里去考量,就会发现即使在这样的骗局里,依然存在拉扯与博弈——很像是爱情的特征。
苏琪那会儿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遇见他。但是她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抛出去的话题对方总是接不住,有时候两人聊得驴头不对马嘴。巴黎圣母院着火的那天,她给骗子发了一个小视频,而骗子却以为圣母院在中国因此回她,“你别去那旁边。”“没有常识啊。”苏琪心里想,但还是接受了他“脑子短路了”的说辞。
只有聊到副业买彩票的时候,骗子才会表现出耐心和热情。他先透露自己在玩游戏,苏琪好奇,就问是什么游戏。买彩,他说。买彩是赌博吧?苏琪开玩笑。他严肃地撇清了两者的关系,赌博能稳稳地赚吗?这是投资。苏琪开始很抵触,对方以增进感情和赚小钱为理由请她玩后,她怕他生气,过了几天还是放下了戒备。
苏琪只充了最低限度的钱。充进去500,盈利了也提现了,然后充1万,也提现了,平台还给送了彩金。苏琪对他的信任在加深。再接着对方开始让她充10万,“他跟我聊买东西,开始勾起你的欲望你知道吗?我说想报个课程。他又问你还喜欢什么,化妆品呢?你就开始想这方面的事情。后期他给你定的目标越来越大,给你洗脑。”
接着,骗子告诉她要开始刷流水了。所谓的流水就是,充1万进去,得再加八千的流水才能把钱提现出来。最后一笔15万这样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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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是被提及次数最多的词汇。先是钱没了,再是人没音了,你干瞪着聊天窗口,先愤怒地删掉,再重新加回来。能说什么呢?威胁?求情?用善良感化对方?没用,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刘铭去上海的那一天,一千两百公里外的北京,丁佳赶到派出所。因为是周末,她有一天的时间去处理报案的事情。她挑了一条长椅坐下,将打印完的银行流水和聊天记录放在腿上,紧张地练习马上要说的话。这是她第三次报案。最早的那次,民警说她涉嫌赌博要拘留她,她吓得地走掉了。
如果不是其他难友鼓励,她可能早就放弃了。钱追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她是那种人,不喜欢麻烦别人,公交卡没钱了,宁愿走路回家,也不想找路人借零钱。
她是游戏原画师,30岁,北京人。她平时七点下班,从北三环上地铁,坐11站,然后再转公交,回南三环的家。接着撸猫,看微博,睡觉,一天就过去了。只有在提到画画的时候,她会闪现激动的神情,这是她重要的精神支柱。但也仅此为止了,她不喜欢麻烦朋友,也很少跟家人沟通。她的父亲很严厉,这让她时常觉得不自信,“我希望他能多夸夸我。”
失去36万元之后,她下决心“不再那么软弱了”。之前摇中的号快要到期,她曾瞒着家人找陌生的4S店贷款买车。预先交了500元押金,对比第二家才发现吃了亏。现在,为了找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她已经面了6次试。钱太重要了,哪怕500元也急切地想要回来。
“要不然姐你把钱先搁我这,然后你想再看的话再过来。”
“算了吧,我今年都不考虑了。”
“就500块钱嘛,也没多少钱的事。”
听完这句她立刻炸了毛。没想到首先落下来的是眼泪。“什么就500块钱?不在外面吃饭的话,500块钱够花一个月了,还用不了。”她在公交车上接着电话就哭了出来。她曾试图靠睡觉去躲避回忆,之前也偷偷哭过,她想以后怎么办,还要找对象和结婚吗。公交车上的大爷差点给她递纸巾,她对着电话那头,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我年初被骗了36万,我就问这样的理由能不能拿回我的钱?”
在派出所的接待窗口处,人声嘈杂。轮到她的时候,她又紧张得支支吾吾。对方有些不耐烦,“您能不能再说大点声?我这儿真听不见,到底怎么回事?”丁佳就流露出为难逃避的神情。
无助的受害者们选择抱团取暖。
为了防止骗子混入维权群进行二次诈骗,群主们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审核新受害者。在某个大群群主给我发来的不完全聊天窗口截图中,5月23日,至少有128个难友在与他聊案情。到七月中旬,北京的维权群里有123人,被骗总额达到4118万。维权之路并不好走,受害者们寄出去的信件几乎都收不到回复。
一个人前后遇到了两个骗子,第一个以感情为名义骗走了117万,第二个自称要带她赚钱,结果又被骗了50万。另一个人呢,市长热线让她“不要天天打来”。其中一位叫田天的人,被骗了106万,30万借自朋友,60多万来自12个贷款平台,她提到朋友圈的一个熟人找到她,建议她去找那些容易出事的平台贷款,“贷了不用还,只要承受得住征信报废就行。”但再问下去,对方提出五五分。相较于骗子,她说:“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坏的人?”
一位北京的受害者这样描述失望,“前几天给督导组写信,我写到凌晨两点,还没有写完,手疼得不行。有难友说打通了督导组的电话,说不归属他们管,还是应该找公安局。这种失望,也没法给你描述。不过我还是又用了一个通宵写完了,不管有没有希望,想说的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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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完美恋人”的出现,对很多女性来说都是一种抚慰。
2014年,田天和前男友正式分手,对方劈腿,她花了两年时间才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也是从这年开始,在农村的家里人催着她去相亲,甚至不加挑选就给她安排见面。田天数了数,她认识了不下20个相亲对象。父母就算了,家里的小孩都学会笑她还没嫁出去,她难以忍受,最后来了北京。
北京火车站
今年5月,她找到了一份董事长助理的工作,月薪一万多,但要经常出差,参加酒局。有天晚上,她喝多了酒,头晕腿软。回到住处,领导进她的房间抱住了她。她愣住了,以洗漱为由,跑进了隔壁屋,反锁了房门。这之后,有家室的领导扔下一句,“作为一个助理,你欠缺的东西太多了”,她被调到了郊区负责民宿,底薪四千元。
如果不是因为被调离,田天也不会把注意力转到理财上。此前她一直忙着出差,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的觉。“你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赚钱吗?”5月20日那天,骗子还给田天转了520的红包。她快30岁了,曾经做生意失败,唯一的奔头是把欠款还了,然后给父母买个小房子。
而对丁佳来说,成长创伤发生在初中时期。那会儿她很胖,最重的时候有180斤。班里一个男孩笑她,“你好丑啊。”她开始靠饿肚子减肥,给小伙伴买很多零食,希望维持友谊,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学画画以后,丁佳对以瘦为美的标准不以为意,“人就是越有造型越好,有特点就好”。但她还是非常喜欢用“自我认知低”“讨好型人格”来形容自己。骗子其实不是她的理想恋人,有一次她提到周杰伦的新歌,但骗子连周杰伦是谁都不知道。她觉得,如果不是把自己放得太低,她不会把陪伴和鼓励看得那么重要。
她也相过亲,但她不想因为年纪到了就结婚。“有的人相亲吧,就问你房怎么样,他看重的就不是人。”以前的恋爱里,男友显得比较自私。骗子则会提醒她吃饭睡觉,在平常简单的细节上让丁佳感动。“三四十万虽然是很多,但如果你要让我一年非常开心的话,我觉得也可以,有时候钱买不到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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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爱情骗局除了摧毁了信任,还留下了不少别的后遗症。
丁佳看了很多跟佛学有关的书,劝说自己不要太功利,但当爱情与金钱的双重欲望摆在面前时,她还是突破了防线。田天则坦诚,在这段关系中,她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做生意欠下10万,她当时的弱点是太想要钱了。
在这件事之前,刘铭了解到的诈骗都是跟老年人有关的。除此之外,还有非法集资。但这两种都跟她遇到的不同,“现在单身的风险好大。”刘铭已经不期待婚姻了——除非对方很有钱,不然自己就是给人平添负担。
遇到骗子之前,她们虽然没有表现出严重的婚恋焦虑,但都不排斥婚姻,很多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
矛盾在苏琪身上体现得较为明显。家乡的同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她一方面觉得那种围着孩子转的人生非常可怕,一眼就望到头,“我有时候想想我妈的一生啊,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这一生过得值得吗?”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肯定会结婚,“我身上是有贤妻良母的潜质的。”她人生最大的苦恼,是这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互相喜欢的人。
刚知道自己被骗的时候,她还想过,要不随便依靠个男人吧,这样经济压力和睡眠压力就都能减轻。她也的确尝试了。对方比她大个两三岁,人挺好的,条件不差,聊天的时候也会注意女生的情绪。但真要搬过去住的时候,她就怂了,“我一个人来北京发展,好几年了,也没有人帮过我。出了这个事让别人帮助我,心里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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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语录被她们捡起来,必须相信些什么才能度过难关。“独立”“努力”“爱自己”……这些老生常谈的词汇又重新亮了起来,生发出了实在的力量。
近来的夜里,苏琪还是睡不好,偶尔还会向我打听新的难友都是怎么熬过去的。前段时间,她去知乎答题,在“玩soul被骗,是什么经历?”的答案里,她写下自己走出负面情绪的步骤:放空大哭、接受事实、相信时间能淡化一切。
工作成为新的精神寄托,只有在教学员跳舞的时候,苏琪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她在那个氛围之下获得自信。也是到今年,丁佳才开始意识到找份好工作的重要性。在这之前,由于家里在北京有房,她活得远没有外地人那么焦虑。她试着将画画当成生活的全部,娱乐休息的时间都被用来提高技术。
而对另一些人来说,活着,为了家人朋友,活着,是唯一的目的。田天庆幸自己还有朋友,她们自始至终没有嘲笑过自己。她被骗的那段时间,好朋友家里也出了事情,父亲因为参与非法集资被骗了50万。好朋友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她父亲还债,最后身上只剩下五千块钱,还是给田天转了四千,“虽然解决不了你太大的问题,但还是希望能够帮到你。”
那天中午从派出所出来,民警要求丁佳再把材料丰富一下,重新整理汇款数据和聊天记录。对丁佳来说,再去面对一轮质疑,是一种折磨。怯懦不仅来自于被定性为赌博的恐惧,还包括重述恋爱被骗的羞耻。
5月以来,北京的难友们聚过五六次餐。劳动节去公园骑行,大风天爬景山,喝喝酒唱唱歌,跟这座城市里的其他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强颜欢笑,继续生活。”
*本文苏琪、刘铭、丁佳、田天为化名。
* 故事硬核工作室致力于讲述最好的非虚构故事。本文由腾讯谷雨计划支持,腾讯新闻出品。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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