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的美丽与忧愁
【写在前面】2018年，强美元席卷新兴市场，部分新兴经济体陷入货币暴跌的危机之中。
澎湃新闻记者在8月中旬到9月初的3个星期，走进了危机中的土耳其。
8月的土耳其，正陷入风声鹤唳的货币危机之中。土耳其里拉对美元急剧贬值，创下历史新低。8月后，土耳其的经济活动极速放缓，里拉对美元年贬幅近30%，助推年通货膨胀率达到20%以上，也是2003年埃尔多安执政以来的最高水平。
澎湃新闻记者以土耳其经济、金融中心伊斯坦布尔和政治中心安卡拉为中心，探访了当地的银行、金融机构、房场中介、民营企业主、政府高官、经济学家、普通民众、在土华人……采访范围涵盖政治、经济、决策各层面，形成《土耳其汇率危机调查》系列报道。旨在呈现危机中的土耳其全貌，以及这个国家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
土耳其国土面积3%位于欧洲，97%位于亚洲，而这3%完全属于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除了是土耳其最大城市和前首都之外，还一直是土耳其经济生活的中心。2017年，伊斯坦布尔GDP为3490亿美元，人均GDP达到23200美元，而土耳其GDP为8507亿美元，伊斯坦布尔的GDP占到土耳其全国的40%。
伊斯坦布尔既见证了土耳其一次次危机，也上演着各行各业的兴衰。 本文图片均由 澎湃新闻记者 蒋梦莹 摄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这个历经2000多年历史，穿越拜占庭文明、奥斯曼帝国，一路步入现代文明的古老大都市，成为土耳其名副其实的经济中心，既见证了土耳其一次次危机，也上演着各行各业的兴衰。
一
阿拉斯塔市集（Arasta Bazaar）位于伊斯坦布尔著名景点蓝色清真寺正后方。
里拉危机爆发一个月，集市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般依旧光彩亮丽，午后大量游客涌入这条小巷道。
与大巴扎相比，这只是一个很小的集市，这个集市的特色就是各式各样的地毯。
阿拉斯塔市集是一个很小的集市，这个集市的特色就是各式各样的地毯
纺织业为土耳其经济重要支柱之一。
2017年纺织和服装行业占土耳其国民生产总值的5.5%，地毯、家纺家居产品和皮革皮草制品，是纺织业最具特色的产品门类。也正是土耳其地毯的悠久的历史奠定了其纺织业的基础。
Ebubekir Akbulut的店小巧而别致。看到我们在窗前驻足，他主动挥手致意我们进去。
Akbulut今年52岁，在这个市场已有35年，阿拉斯塔成立之初他便在这。
“里拉暴跌对你们店有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过去我们买货都用里拉，现在要报美元价，但在销售的时候，卖的还是里拉，我们的利润也就少了。”
“这个标签我是三个月前写的，” Akbulut说着拿起一张地毯给我们看，“那时候汇率很低，现在汇率上去了，我本来应该涨价，但实际上却是降价了。”
地毯业在土耳其历史悠久，逐渐从小作坊式作业发展成规模巨大的产业。Akbulut店中出售的都是安纳多利亚符号的手工地毯。这一地区的图案很早就引起了欧洲的注意，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还把它们画进了自己的作品中。由于担心这种古老的制造工艺失传，土耳其文化部资助了与纺织、染色有关等等的项目。现在仍然有农村妇女织地毯，她们通常会签订合同，按照设定图案编织。
安纳多利亚符号的手工地毯 澎湃新闻记者
Akbulut告诉我们，手工地毯分两种，一种是卖的，一种是自己用的。地毯不仅每个图案都有自身的含义，而且带有制作者内心的情感，也因此而做得很精致。
“这些地毯是我的baby，” Akbulut一一向我们介绍，“这个图案是女人怀了孕叉着腰走路，也代表着丰收。这幅图横着是羊角羊头和手部的动作结合在一起代表家族兴旺；安卡拉的女人头发扎成不同的发辫就有不同的含义，扎一个辫子表示未婚，扎两个辫子就表示结婚了。这些都是古文化。”
“这些符号语言有多久的历史？”
“两三千年了，在公元前就有，我们在石头雕刻上发现的这些符号语言。”
这个行业在衰落因为年轻一代不再热衷于此，但是Akbulut认为只要他们了解了这个文化的话就会感兴趣。他们需要了解这些背景和故事，不能只看到地毯，应该想到它背后的文化。
Akbulut是来自于凡湖湖畔的库尔德人。库尔德人与土耳其人的“恩怨”有近百年的历史，但近些年由于大规模援助伊拉克库尔德武装，库尔德问题再度升级为土耳其的禁忌话题。Akbulut也对埃尔多安近年来的独裁倾向与民族主义倾向不满。
Akbulut是来自于凡湖湖畔的库尔德人。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还有5个弟弟妹妹，他高中毕业就来到伊斯坦布尔工作，以供养一家8口人。
凡湖位于土耳其东南部，由火山喷发堵塞而成，也是知名的旅游景点。几千年来库尔德人都居住在这片与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国界线交界的地方。土耳其有庞大的库尔德人口，其中大约800万住在人烟稀少的安纳托利亚南部，而其他700万分散于各处，他们大多融入了土耳其社会的主流。
“这里就是我的学校。”Akbulut不仅精通地毯文化，还能说流利的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
地毯行业在衰落，这个集市上的地毯店也越来越少。而近些年随着阿拉伯游客特别多，香料店也多了起来。他没有掩饰他对阿拉伯人的不满，在他眼中的阿拉伯人“没有礼貌”、喜欢讨价还价。“我可以从早到晚都向你介绍地毯，但我不会花一两个小时跟你讨价还价。”
Akbulut也不掩饰对总统埃尔多安的不满，在他眼中，正是埃尔多安不明智的中东政策才招致那么多“不懂礼貌的”阿拉伯人来到伊斯坦布尔，而欧美游客却在逐年减少。
“你喜欢埃尔多安吗？”
“他刚开始挺好的，后面（正发党）发展壮大后就变了。尤其在民主的问题上。”
“你给他投票了吗？”
“刚开始我投票给他，后来他当了总统之后就没有再投给他了。”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不好了？”
“他当了总统以后。每个人都应该公开地讨论自己的看法，很多事情不能只按照他一个人的想法来，这样是行不通的。这样就不存在民主了。”
土耳其的这一变化对年轻人的影响更大。Akbulut的儿子今年25岁，是名工程师，曾在德国工作过一年，回到土耳其后对土耳其的现状很不适应，正在考虑移居欧洲。
当前在德国、荷兰和比利时都居住着大量土耳其人。近年来荷兰面临IT技术工人短缺，也放开诸多政策吸引IT和工程类技术人才。
“我儿子的三个朋友都在荷兰找到了工作，月薪能达到2500欧元。他们也建议我儿子去荷兰。目前得先把兵役的问题解决，交15000里拉就只用服一个月的兵役，否则就要服18个月的兵役。”
面对经济衰退和土耳其国内日益严重的自由化倒退，越来越多的土耳其年轻一代，特别是专业的IT人才，选择离开祖国远赴海外寻找机会。
根据共和人民党11月发布的有关“土耳其人才流失情况”的报告，2017年远赴海外的土耳其人的数量增长了63％，达到11.3万人，且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精尖人才为主，而2016年这个数字为2.4万。
“埃尔多安的经济政策对你们的影响大吗？”
“经济数据看上去还不错，但是从我的角度而言，并不好。因为很多东西都涨价了，比如石油。工资每年只涨百分之五六，但是物价却涨了百分之四五十，工资的涨幅与物价的涨幅差距太大。”
拿集市店面要付的房租来说，房租的合同一年一签，每年会根据新一年的通胀数据而调整，今年9月的通胀已经飙升至近25%。去年和前年，他的店按照政府公布的通胀数据房租上涨的幅度分别为8%和10%。
Akbulut用西班牙语向阿根廷游客介绍地毯
Akbulut年逾50，也与这个国家经历了各种起起伏伏，他认为无论从生意还是生活角度来看，1990年-2000年这段时间是土耳其的“黄金时代”。
“那段时间生意特别好，“9·11”后生意就不太好做了，因为欧美和澳洲的游客都少了很多。”
“如果今天有一个像你一样的来自远方一穷二白的小青年，想要拥有两个商店，成为像你这样的老板，还有可能吗？”
“很困难。我已经开拓了顾客，即使他们不来，我也可以网上卖东西给他们，我认识很多朋友，他们也会介绍人来买。如果现在才开始做生意，我是不做的。”
在我们即将告别之际，一位面容沮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将他“打发”走后，Akbulut向我们介绍说，这个年轻人是来找工作的，听口音应该是伊朗人或者叙利亚人，这两年像他这样直接走到店里找工作的年轻人很多。
二
1992年，26岁的Murat Kolbasi首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那一年，他从香港乘坐火车到达了深圳。22岁的他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如今，在这两个城市在他眼中已没有太大差别。第一次中国行他还一路北上，实地考察了广州、宁波与苏州。
Kolbasi是土耳其著名的家电生产商Arzum的总裁，这是一家家族企业，由他的父亲和两位叔叔于1966年创办，他也在这一年出生。
家庭是土耳其经济的基础，家族企业对国民经济的贡献占到了土耳其经济的90%。安卡拉工业协会数据显示，土耳其98%的企业属于中小型企业，中小企业中95%都是家族企业。
Kolbasi的办公室外摆放着Arzum的“历代”电器
Arzum是个典型的“土耳其式”家族企业。Kolbasi还在美国波士顿攻读他的MBA学位时父亲去世，他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到伊斯坦布尔。
1992年邓小平南巡，Kolbasi也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的春风。他说1992年至2006年是中土贸易的黄金期，那些年间两国贸易的关税极低，他们公司的产品大量出产于深圳和宁波。由于贸易逆差额扩大，2006年土耳其政府开始加征进口关税，Arzum不得不将部分生产线转移回到土耳其，如今也仍还有25%的产品是Made in China。
2008年，Arzum的管理与生产分离，他的堂兄们负责生产部门，他负责管理，同年出任Arzum的总裁。Kolbasi对公司下了“狠手”，做了大胆的国际化尝试。他将公司49%的股份出让给伦敦一家主营新兴市场的基金公司Ashmore Funds，2013年该股份转让给了一家土耳其本土私募基金Mediterra Capital。
Kolbasi与中国打交道多年
Arzum的明星产品是OKKA单杯土耳其咖啡机，出产于中国和土耳其，主要销往德国等地，那里居住着300万喝不到土耳其咖啡的土耳其人，其他重要的出口国为俄罗斯和迪拜。
在土耳其，商店里充满了从吸尘器到餐具在内的各种中国商品。出于成本方面的考虑，越来越多的公司转向中国购买零部件或进口成品。
截至2017年末，土耳其进出口总额为2541亿美元，其中，出口总额为1570亿美元，五大出口目的地为德国、英国、阿联酋和美国；五大进口来源国中，中国居首，其次依序为德国、俄罗斯、美国和意大利，中国占比达到11%。
Arzum这样的贸易企业无疑受货币危机影响最大，不仅进口与出口都涉及到美元结算，关税问题也直接关系到产品的成本。
土耳其经济危机持续发酵，不少企业出现短期支付困难，近期已有多家土耳其知名品牌先后宣布申请破产保护。土耳其已有80年历史的著名鞋企“霍蒂奇”和知名珠宝行“吉兰”都进入破产保护程序。土耳其货币里拉持续贬值、现金流短缺和利率升高导致企业出现短期支付困难都是导致破产的主要原因。
在土耳其本土，各类小家电由于城市化的发展，土耳其小家电销售额也持续增长。中国一直是土耳其小家电产品的第一大来源国，约占其总进口额的51.3%，近几年的进口量基本保持平稳上升。
作为土耳其对外经济关系委员会旗下土中理事会的主席，他于11月率团出席在上海举行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Kolbasi说他将更为加强在国内和在中国的布局，也将在德国设置生产线，以此弥补贸易结算过程中的损失。
与中国打交道多年，Kolbasi也很期待进军中国市场。今年Kolbasi还造访了阿里巴巴，他希望尽快入驻淘宝，参加一次双11和双12是他的心愿。
三
土耳其唯一的一家宝格丽在伊斯坦布尔。据说这是全球价格最“美丽”的宝格丽，永远排着长队，10个人中有9个会是中国人。而这家宝格丽坐落于伊斯坦布尔最大的购物中心Zorlu Centre。
Zorlu Centre的宝格丽总是排着长队
Zorlu中心坐落于市中心Besiktas，连接伊斯坦布尔两大商业中心Levent和Maslak，也位于伊斯坦布尔的最高点，由此可俯视博斯普鲁斯森林及整个城市的面貌，总建筑面积达到500000平方米，包括购物中心、住宅、两座酒店和一个办公楼。Zorlu以开发商家族名字命名。Zorlu家族发家于纺织业，1953年第一家窗帘店开在土耳其著名景区，位于东部的棉花堡，现发展成涉足金融、能源、电力、房地产的大集团。
这是房地产融资顾问Sinan Yoney最自豪的项目。不仅是因为Zorlu是土耳其的地标性建筑，更在于其整个融资结构，Zorlu得以建成因为其融资来源于REITs，集合了来自荷兰、美国和德国的资金。Yoney10年前他与朋友一起创办了Investo，这是一家融资咨询公司。
REITs是房地产信托投资基金的简称，是将总金额大、流动性低、标准化低的房地产资产转化为小份额、流动性高的标准化证券产品，该融资工具源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美国，主要收益来源于地产的出售、租赁收入。
Yoney介绍说，土耳其房地产商的主要融资方式是银行贷款，这种传统融资方式有很多不足之处，一方面占用银行大量资本金，其次银行与开发商之间的关系有太多不透明之处。
这次经济危机对银行造成冲击，Yoney认为银行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有足够的资金给房地产开发商，开发商不得不去寻找新的融资渠道，长远来看这对行业的健康发展是有利的。
房地产业占到了土耳其GDP的12%以上。随着里拉的贬值、利率提高，房地产开始了双重承压。首都安卡拉的房地产项目大都已经停工，很多房地产商今年一套房子也没卖出去。
自2018年以来，土耳其里拉贬值了40%。而在过去的11年里，土耳其的建筑支出高达5380亿美元，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银行的借款，主要的几家银行都有外资背景，主要股东来自法国、西班牙和意大利。从2003年至今，土耳其的广义货币整整增加了24倍。法国巴黎银行和西班牙对外银行被列为对土耳其风险敞口最大的欧洲银行，它们分别在土耳其最大的银行Garanti Bank和TEB Bank持股。国际清算银行(BIS)的数据显示，土耳其的外国贷款中，西班牙银行和法国银行最高。
购物中心Kanyon为伊斯坦布尔最有代表性的商业地产之一
Yoney称，土耳其房地产行业的转折点在2009年-2010年。在那之前大量外资进入土耳其，也建起了一座座购物中心，欧美市场受到金融危机的冲击后，房地产市场则主要受本土资本的支撑，也延续了这波购物中心与写字楼的建造热潮。
“商业房产的利润更为可观。现在经济危机来临，市场会回归真正的需求方，土耳其还有很多郊区地带和贫困人口，他们需要住房。”
土耳其的城市化以每年1.7%的速度在增长，这种快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同样刺激着商业建筑的发展，土耳其办公建筑市场一直持续升温。2013年土耳其在亚洲和欧洲两边A级办公楼的面积均得到了大幅增长，增长率各自达到16.7%和10%。
四
土耳其被称作新兴经济体，据土耳其国家统计局报告，2017年GDP约8507亿美元，较上年增长7.4％。其优势产业包括农产品、纺织品、汽车、家用电子产品等。
作为全球第17大经济体，近年来土耳其的经贸结构已发生显著变化，汽车、石化和电子行业的重要性日益提高，其出口量已超越了传统纺织和服装行业，成为土耳其最大出口产品。
可是，长期以来的高通胀、大量的外部融资需求和对短期资本流入的过度依赖等因素，使土耳其形成了消费依赖型经济增长特征，加之与土美矛盾不断升级，里拉对美元持续贬值，更暴露出土耳其经济中的结构性难题。
伊斯坦布尔的一场婚礼。土耳其为欧洲第三人口大国，将近一半的人口年龄低于30岁，人口结构呈现明显的年轻化趋势。
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2017年土耳其约有8283万人口，是欧洲第三人口大国。其中51.2%的人口年龄低于30岁，人口结构呈现明显的年轻化趋势；每年有近500000人结婚，组建新的家庭。由于家庭观念的改变，家庭规模逐渐减小，土耳其每年新增约50万套住房。
Arzum生产的小家电
人口增长和城市化发展加大了内部需求，城镇化还在前进的过程中，由房地产带动的家电市场具有巨大的潜力和发展空间。土耳其是全球第六大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游客数量庞大，伊斯坦布尔建设100多家五星级酒店及一流设施，旅游业的蓬勃发展也带动了家电行业的发展。
但是，这个古老又崭新的经济体能利用好此时的优势对抗住危机吗？
伊斯坦布尔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教授Sadik ünay向澎湃新闻分析称，里拉在贬值，如果土耳其是出口型经济，会对土耳其有利，教育系统、经济系统，所有的改革都要向产出型经济转型。最重要的是要稳定金融系统，阻止里拉下跌；其次由消费型经济逐渐转向生产型经济，从而推动经济增长，过去土耳其的经济增长主要来源于消费，但这是建立在借外债还很便宜的基础上的，私营部门需要多管齐下找到解决办法。
埃尔多安麾下的土耳其新内阁7月9日就职以来出台的首个施政方案“百天行动计划”。该计划将加快经济结构调整步伐、改善公共项目支出、改善民生、降低土耳其经济脆弱性列为本届政府的工作重点，提出了土耳其提振经济和发展贸易的新举措，包含了金融、能源、外贸、基建、国防、旅游业等领域的400个重要项目。根据“百天行动计划”要求，土耳其政府将中国、墨西哥、俄罗斯、印度等列为未来的出口优先市场。
该计划已满百日，至今未见下一步动作，伊斯坦布尔，这座古老的大都市也仍在欢乐与忧愁中踯躅。
(实习生苏琦、李彦萱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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