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 大国利益核心区外的新冷战试验田(下)
当地时间2018年3月23日,叙利亚伊德利卜,前一日的空袭让哈了木地区变为一片废墟。 视觉中国 图
瑟布鲁斯怪兽
无论奥巴马还是特朗普,他们都不可能不清楚普京的底牌。然而他们还是选择了不痛不痒的“代理人战争”——哪怕是暂时的。因为他们心里知道,手枪的扳机既不在自己手里,也不在普京手里。
美国自建国200多年来,其总体外交战略完全可以用一系列经典国际战略理论来解释。但具体到每一项外交决策,其实主要的推动因素都来自于国内,这早已是有洞见的学者的共识。历史案例无需赘言,美国在叙利亚战争中的表现,的确也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同为民主国家,美国的政治架构与西欧明显不同,而是更类似于古罗马的元首制。表面上看,国家元首在任期内独裁专断,权力通天,实际上却必须在各大利益集团之间走钢丝。这也是罗马无论执政官、元首还是皇帝常死于政变或刺杀的重要原因(美国总统同样多次遭到暗杀)。在现代文明社会,美国总统虽然不至于危机四伏,但也的确不好当。如果将美国比作一只瑟布鲁斯怪兽,华尔街金融资本是它的第一个头,军工复合体是第二个,能源业财阀可以看做是第三个,国家不是白宫的,也很难说是美国人民的,倒更像是三巨头的。
首先,如果美国要将巴沙尔政权彻底铲除,并扶植一个稳定的亲西方政权,伊拉克经验表明,所需要花费的资金堪称天文数字。美国经济是否能拿出足够的钱来达到战争目的还并非问题的关键,只要美元还是国际硬通货,适当的量化宽松政策就可以解决预算困境。况且,美元信用的维持也需要美军在海外不断的胜利,以及对全球优质资源的抢占。然而,美国的钱袋子不在华盛顿,纽约华尔街的犹太金融家们看到了这场战争的潜在风险——以色列的安全。
对于以色列来说,巴沙尔家族政权即便并不友好,但毕竟已与以色列维持了30多年的大体和平,且曾经长期稳定的控制着本国局势。后巴沙尔时代则充满了不确定性,极端恐怖主义份子、杂乱的反政府武装,或者库尔德人无论谁上台,都不太可能塑造一个亲以国家。如果新组建的联合政府不能控制全局,还有将叙利亚变成仇视以色列的恐怖分子基地的风险。
叙利亚境内有大量的武器装备及散落的化武材料,恐怖分子利用这些装备可能伤不了美国,但以色列就近在咫尺。这也是内塔尼亚胡政府尽管与叙政府军常有武装摩擦,却并不支持美军直接强力介入的主要原因。就在3月14日,以色列驻俄罗斯大使加里·科伦再次强调:“以色列过去和现在都没有,也不愿介入叙利亚局势,我们不希望局势有任何升级。”可以推断,以色列的态度必然会影响到华尔街和犹太院外集团的态度。
其次,表面上看,战争所带来的武器装备损耗可以让军工复合体获取利润,实际却不然。由于叙军对美军干涉的抵抗能力有限,对叙利亚的军事打击及后续可能的维稳消耗不了太多高价值技术装备,而一旦需要地面驻军,高额军费反倒会抢占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未来武器研发预算,这是军工复合体绝不愿意看到的。
第三,对于石油巨头来说,中东主要石油产区本来就在美国控制之下,叙利亚既没有多少石油也没有多少天然气,美国能源业无利可图,其价值甚至还不如利比亚。至于战争是否能斩断俄罗斯的石油生命线,石油老板们恐怕就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了。
我们还不应忽视伊拉克与阿富汗战争给今日美国所遗留的“小布什负资产”。因为即便存在上述“反战因素”,“元首”还是可以根据地缘战略需要发动一场战争,迅速的胜利很有可能为自己及所在政党赢得民意支持。但经历伊拉克与阿富汗战争后,美国政府开始顾忌“师出无名”,哪怕对叙利亚打几颗巡航弹都要经常炮制出一些疑点重重的“化武攻击事件”,大部分民众对再来一次小布什式的战争根本没兴趣。而“沙漠之狐”(1998年美英对伊拉克发起的空中打击,持续3天)式的短促打击在如今俄军参战的情况下不仅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被莫斯科、大马士革与德黑兰宣传成“可耻的侵略失败”。
得意者与失意者
其实对于普京而言,俄罗斯的叙利亚政策也明显受到国内因素制约。普京的本轮任期与第一次当选总统时最大的不同是国内经济。在2000年普京首次当选总统后,俄罗斯经济触底反弹,国力迅速增强,国内凝聚力与其个人威望迅速提高。但在普京开启第二轮总统任期前后,2008年的全球金融风暴、2014年的国际油价暴跌,以及乌克兰危机导致的西方制裁接踵而至,一度让外界猜测俄罗斯经济可能会走向崩溃。这一切对普京的民意支持率无疑是一个巨大考验。
不过对于俄罗斯而言,历史上这个国家自豪与强大的基础从来就不是经济。普京很好地抓住了叙利亚危机和收复克里米亚的机会,尤其在叙利亚,莫斯科先是以调解者和仲裁者的身份化解西方武力干涉的威胁;在看到叙政府军可能彻底战败的风险后,又果断出手力挽狂澜,以强硬又不失灵活的手腕向全世界展示了俄罗斯,或者就是普京自己仍是少有的可与西方“帝国主义”掰手腕的强人。反观美法等国,2013年箭在弦上却坐失良机,自以为靠代理人也能笑到最后,却严重低估了俄罗斯直接军事干涉的风险和俄军2008年军事改革后提升的战斗力。
在此期间,普京成功地向民众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俄罗斯将大量资源投入军备建设的政策没有错,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俄罗斯的大国地位。此外,从2017年开始俄罗斯经济已经走出衰退,面对如此恶劣的外部经济压力仍能兑现经济复苏承诺,给了俄罗斯民众咬紧牙关继续支持现政府的信心,同时也足以证明经济制裁用在一个大国身上的作用往往会适得其反。中国经济也曾遭遇过类似局面,后面的结果是全世界都能清楚看到。这一切都让普京在刚刚结束的俄总统选举中以超高支持率再次毫无悬念地取胜。
除了美俄两巨头外,值得一提的是,法国在叙利亚战争中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完全不复利比亚战争时的果断和雄心。法国与叙利亚有很深的历史渊源,卡佩与波旁家族的数任法国国王曾在这里率领十字军奋战。从中世纪到近代,法国商人一直控制着黎凡特地区繁荣的贸易。一战以后,这里又沦为法国殖民地。法国多数政治精英一直认为本国对叙利亚与黎巴嫩负有特殊责任。但这次法国没能重现利比亚模式将美国拖进战争,奥朗德的左翼社会党政府缺乏萨科齐式的莽撞与魄力,马克龙当选后则面临与特朗普类似的尴尬。奥朗德甚至明确表态过如果没有美国的参与,法国不会单独发起军事打击,这再次暴露出欧洲离打造独立军事能力的目标还差很远。
客观来看,法军在利比亚、科特迪瓦、马里、阿富汗战场上均表现出了较强的战斗力,尤其是空军与海军航空兵战绩不俗,这在北约内部已被高度认可。在2015年俄军参战前,奥朗德政府如果能够团结一部分愿意出钱出兵的海湾国家,应该也具备推翻巴沙尔政权的能力,不过如果美国不跟进,一旦俄罗斯介入——哪怕只是武器、情报、教官等非直接介入,导致战争长期化,对于当时面临欧债危机的法国来说就很难收场了。
新冷战?
到这篇文章截稿时,叙利亚境内的所谓“反恐”及代理人战争仍没有任何将要结束的迹象,反而因有新的玩家直接进入(如土耳其对阿夫林地区的直接入侵)而呈现出更混沌不明的前景。叙利亚因其在地缘和宗教上所处的“十字路口”位置自古以来就是东西方必争的战场,如同曾经的埃及与赫梯、希腊与波斯、罗马与帕提亚、拜占庭与萨珊、狮心王与萨拉丁……如今它又站在了血与火的历史关口。战争意味着生灵涂炭,即便人们奢望的和平成真,恐怕也只是大国间博弈的轮回插曲。
不过,我们仍能通过这一轮较量看到些许不同,叙利亚战争与乌克兰危机似乎开启了后冷战时代的新冷战模式。在此模式下,绝对的铁幕不复存在,大国间台前的较量与幕后的交易同样精彩;还会有人树起意识形态的大旗,但实际上相关国家与决策集团都极为务实;“玩家”们尽全力争取利益的最大化,却又并非美苏冷战式的零和游戏。
我们在这种新冷战模式中看到了维也纳体系的复苏(该体系对维护整个19世纪欧洲保守主义统治秩序的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国内因素对外交政策的影响更为明显。梅特涅与亚历山大一世告诉后人,外交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服务于国内统治,如果能够维持某种对自身有利的均势——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那么可能引发大国间直接军事碰撞的冒险政策就不会是各自的第一选择。
(“宏亮瞻局”系上海交通大学国家战略研究中心特约副研究员王宏亮为澎湃防务开设的个人专栏,力求在兼顾分析的深度和厚度的同时,在前瞻性、敏锐度上更上一层楼,每周一期,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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