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研观察 | 无人喝彩的贸易战：美国各界评论对华关税政策
付永嘉 张国平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博士后工作站
3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对华贸易备忘录，并宣布将对价值600亿美元的中国出口美国产品征收25%的关税，限制中国企业对于美国高科技领域的投资，并将在世贸组织向中国发起贸易诉讼。数小时后，商务部发布了针对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232措施的中止减让产品清单并征求公众意见，拟对自美进口的7类、128个税项产品加征15%-20%的关税，按2017年统计，涉及美对华约30亿美元出口。消息一出，世界金融市场震动，美国股市各项指数应声重挫。
美国社会的各派势力因立场不同，对政府政策的评价历来差别很大。然而，对于特朗普这次突然对华施加巨额关税的举动，除了他本人重用的幕僚之外，几乎无人喝彩。智库、媒体、政界、商界一边倒地指责特朗普的这一举措不智，并普遍担心中美贸易战将给美国经济带来灾难性后果。
美国著名智库学者，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主席亚当·普森撰文指出，一场欠缺考虑的贸易战很可能成为“特朗普的阿富汗”，其原因有三：第一，特朗普的行为破坏了以世贸组织为代表的国际经济规则；第二、该举措可能招致报复行为，导致贸易战升级；第三，特朗普发动的贸易战不可能取胜，也不可能解决中美的贸易逆差。
美国主流媒体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于特朗普挑起中美贸易战的担忧。《华盛顿邮报》在报道中分析了中国的反制措施，认为其针对的主要对象就是特朗普支持者从事的行业。故此，在中美贸易战中，受伤最深的可能是特朗普的铁杆选民。《纽约时报》评论文章认为，贸易战不可能有胜者，特朗普将美国引入贸易战争，将损害美国在世界上解决实际事务的能力，并将丧失地缘政治资本。CNN的报道描述了美国金融界对于中美贸易战的恐慌，并指出美中贸易战对美国最大的一批企业而言是一个极坏的消息。CBS新闻网指出，中国可能的报复措施会让美国公司和农民的利益大受损害，且中美贸易战会损害美国的世界形象。
以经济为重点的美媒对中美贸易战的后果进行了较详细的探讨。美国彭博社编辑部社论形容特朗普对中国征税的计划是“对美国经济的惩罚”，并指出：“在用贸易战威胁中国的时候，总统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认知 …… 哪怕中国不反击，这都会成为一个极度愚蠢的，消灭经济增长的办法”，社论还指出，特朗普对中国“强权即真理”的态度十分不智，是对美国数十年亲手缔造的国际自由贸易规则系统的巨大威胁。
彭博社的报导深度分析了美中贸易战可能对美国各个领域的冲击，加州的红酒业首当其冲。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该行业的专家指出，中国迅速壮大的中产阶级为加州红酒提供了良好的市场机遇，是加州红酒最大的出口市场之一，中国方面最新宣布的15%关税会严重影响加州红酒在中国市场上的竞争力。此外，美国的猪肉厂商将因中国的关税回击损失巨大。中国宣布增加对美关税后，美国最大的猪肉厂商WH Group Ltd. 的股票迅速下跌了8%。
几乎所有的美国媒体，都注意到了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打贸易战中国奉陪到底”的强硬发言，并就此认为中国在这场纠纷中不会让步。然而，美媒也注意到了中国较为克制的回击手段。特朗普对华的贸易制裁，预计将影响10%的中国出口美国产品，但中国的回击，将只影响2%的美国输华产品。为此，彭博社用“北京拿着小刀来参加贸易枪战”来形容中国的反制措施，但认为不应将此看成北京软弱的表现，并指出美中贸易战一旦开打，中国更有战略优势，因为中国出口美国的产品（手机、服装、电脑、玩具等）会对美国消费者的日常生活造成更直接的影响。文章最后指出，中国一方面保持反制能力，一方面宣扬自由贸易的做法，会让北京在外交战中取得强势地位。
美国商界对特朗普对华增加关税的举措尤为反对。早在3月15日，美国商会（美国最大游说团体）主席托马斯·多纳修便已公开发声：“（对华）关税可能会引致毁灭性的贸易战争，并对美国的经济增长和就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美国各行业的联合会也纷纷发表声明，谴责特朗普的这一决定。沃尔玛、亚马逊、苹果等业界巨头也纷纷促请特朗普对华保持克制。3月18日，全美农、工、商、科技界共计45个行业协会联名发布公开信，致书特朗普总统，要求总统不要对中国产品施加关税。信中指出对华关税“极其有害”，将损害美国公司在华利益，打击美国医疗、教育行业、扰乱供给链、威胁就业。
无独有偶，银行高管也普遍认为中美贸易战的主导权将在中国一方。IMF前副总裁朱民表示，“即使中美打贸易战，谈判的主导权也在中国。”“美国对中国出口的前五大产品，都是受到巨大的政策影响，例如飞机、原材料、农产品等；而中国对美国出口的前五大产品，都是市场化行为，例如制造业、机床设备、化工产品等。因此谈判的话，中国的报复比美国容易，从政策来讲，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同时，美国此次报复清单中的电子、机械、通信设备等大多是全球价值链产品，从增加值角度来看，中国占比并不算高，日本、韩国、欧洲等整个供应链体系上的国家都会受影响。
特朗普大幅增加关税的举措，在政界也招来反对声浪。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瑞安表示，担心该计划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国会将持续向特朗普施压，要求减少征收高关税的对象。美国国会100多名共和党议员日前签署信函，敦促特朗普总统修改钢铝高关税计划，反对大面积广泛征税。特朗普的首席经济顾问科恩对于特朗普大肆增加关税的决定不满，愤而辞职抗议。前德州共和党众议员罗恩·保罗撰文称，特朗普的钢铝关税，这可能会给这些行业带来暂时的提振，但关税将对美国和全球经济造成巨大的长期损害；关税提高了进口商品的价格，并减少了对进口商品的需求，“关税确保了政治家的偏好，不是消费者的偏好，从而决定资源的分配方式。这降低了经济效率和生活水平”；他甚至表示：“一场贸易战可能导致外国投资者停止购买美国的债务工具，并可能终结美元的世界储备货币地位。这将导致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
由以上可见，特朗普此次的对华贸易挑衅，招致了美国各界的普遍反对，实属不得人心。有趣的是，中国迅速宣布的反制措施，以及驻美大使第一时间的强硬表态，并未引发美国媒体的指责，反而起到了让美国各界认真思考贸易战危害的作用。这反映出美国社会的主流意见仍未受到特朗普式民粹主义的绑架，媒体以及社会各界对于中美经贸关系紧密依存、一损俱损的关系是有清晰认识的。此种民意基础与美国跨国企业势力相结合，对于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的铤而走险，必然形成强力的制约。
然而，精明如特朗普，未必真不了解中美贸易战全面开打的后果。特氏本次对中国经贸的咄咄逼人，很有可能是故作姿态，以便为后续与中国在其他议题上讨价还价留出空间。总之，我国在这一纠纷中，一方面要严阵以待，商务部也表示“我们的准备也是全面而充分的，一旦利益受损，我们会坚决出手”，同时，按照党的十九大的既定部署，加快推进国内各项改革。另一方面对于特朗普的挑衅，也更应从其商人的思维习惯去认知，灵活斡旋，巧妙化解中美全面贸易冲突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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