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告别美联储 耶伦为何没连任
2018年2月3日，执掌美联储——美国“无冕的中央银行”4年的珍妮特·耶伦（Janet L. Yellen）正式告别这个她熟悉的舞台。
就在前几天，任职美国总统满一年的特朗普在华盛顿高调宣读了他上任以来的首份国情咨文。其中，特朗普以较大的篇幅阐述了他以减税刺激经济、复兴美国的总体战略思路，同时也不忘通过一年来政府在振兴实业、创造就业方面的成就来做自我表扬：“正如我11个月前在这个讲台向美国人民承诺的那样，我们实施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税收削减和税制改革。我们大规模的减税措施为中产阶级和小企业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毫无疑问，在特朗普的执政举措中，“减税”“税改”占据着核心地位。对该政策理念上支持与否、执行上尽心与否，是决定特朗普时代重要经济阁僚去留的试金石、分水岭。
然而，耶伦在减税问题上，尽管并不明确反对特朗普，但仍然有她自己的保留。不少专业人士分析认为，正是耶伦对特朗普税改方案始终有所保留的立场，以及她对金融机构的强势监管，共同决定了她成为美联储近40年来唯一未获连任主席的钦定命运。
耶伦眼中的税改与特朗普眼中的耶伦
据美国金融媒体报道，早在2017年年末美联储宣布加息25个基点的时候（这是2017年美联储的第三次加息，也是耶伦掌管美联储以来的第五次加息），耶伦在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也一并点评了10多天前美国国会参议院最终投票通过的共和党税改法案。
她承认税改将在未来数年中为美国经济增长提供一定的支撑，但是其中长期的效应仍不明朗。熟悉英语句法结构的人都知道，“但是”（But）后面的内容才是重点，其主张也往往代表着说话人的真实意图。这次发言也被很多媒体看作是耶伦女士的“告别演说”。
在积极的一面，耶伦承认税制改革有可能进一步将美国GDP增速提升到3%左右。同时，边际税率的下调在提高劳动力供应方面也会有所裨益。美联储麾下负责美国货币政策制定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对此也表示赞同，认为税制改革也可能会对供应提供部分支持。
然而，从负面效果上看，耶伦始终坚持，减税计划很可能进一步加重美国本已“寅吃卯粮”的债务负担。
有经济学家测算，税改方案通过后，未来10年美国将增加1.5 万亿美元的赤字，美联储每加息25个基点，美国联邦政府偿债负担就增加500亿美元。在这些分析家看来，只要特朗普还想继续维持高赤字的财政政策，就必然需要宽松的货币政策与之对应。增加1.5 万亿美元赤字毫无疑问将让美国的债务问题雪上加霜。
可见，财政政策的持续放松也是一柄双刃剑，它在如特朗普所愿刺激经济、增加就业的同时，也必然如耶伦所担忧的那样面对货币政策不断收紧，从而给本已矛盾重重的美国经济蒙上新的阴影。
尽管横向来看，相较于不少其他西方发达国家、福利国家，美国目前的债务占其GDP比重并不算太高。但从经济基本规律来看，美国已经不低的债务比例无疑也压缩了其联邦政府本已有限的财政空间。因此耶伦担心特朗普看以减税刺激经济的药方，会给多病的美利坚躯体留下难以医治的副作用，并在未来显现出来——尽管那时她和特朗普恐怕都已不在任上。
作为一名誉满全球的经济专业人士，对总统先生戚戚念念、历尽波折方才通过的税改方案发出上述“不和谐声音”，特朗普显然是不会开心的。
就在耶伦发言的第二天，特朗普就不点名地进行公开回应，进一步重申其坚定税改的立场和决心。他不仅强调新定企业税税率将对美国经济、就业、国际竞争力产生根本性的影响，同时也声称新税制将为美国家庭增加可支配收入。
与希拉里等相比，耶伦对特朗普的批评很客气
总览国情咨文，如果读者全然相信其中每一个事实以及总统对该事实背后因果机制的解释，那么这个读者必然将获得满格的正能量。“失业率创45年来新低”“苹果公司又回来了”“底特律再次生机勃勃”都被用来论证总统新政路线正确。然而，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面对特朗普自当选以来的种种“自我表演”，他的老对手、纽约州前参议员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或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等不到国情咨文公布便对媒体直言不讳地说道：“目前美国经济改善都是奥巴马的成就。”这似乎也是当前民主党的主流立场和认知。
对特朗普的经济成绩单，作为经济专家的耶伦又会如何评价呢？
或许是出于良好的职业与个人操守，目前我们似乎还看不到耶伦对她那位没有提名连任的“变相解职者”做出任何明显负面的批评，充其量只是就事论事——从她一贯的经济政策主张出发给出点评。譬如，面对2017年屡创新高的美国股市，和格林斯潘以“非理性繁荣”形容1996年股市相类似，耶伦认为其中有资产估值过高所带来的风险。
不过，耶伦在经济界的同行同僚们对特朗普津津乐道的“股市成就”似乎就没有那么温和了。他们认为：美国经济从奥巴马中期开始就一直在复苏，特朗普此刻不过是运气好，“捡漏”而已。但美国股市连续9年的牛市估计很快要到头了，或许就在特朗普第一届期满的时候，这些所谓的牛市、红利将会“一夜蒸发”。
既然特朗普是商人出身、交易思维，那么如果将他比作一位掌控美国这个超大基金的投资经理，我们要想衡量他的“业绩”和“投资技术”就必须用到阿尔法系数，它等于一只基金或一项投资的绝对回报和按照贝塔系数计算的预期回报之间的差额。
通俗来讲，当一名经理人吹嘘由于他的“英明”去年本基金取得了20%的回报率，资方会提醒他：“可别忘了，去年大盘上涨了19%。当扣除无风险投资回报率后，你的贡献率不过1%而已。”
当然，这一切都无妨特朗普，因为对于一个在上台前能以政府停摆斥责奥巴马政府无能，同时在本政府面临同样停摆危机时却能引导公众“向前看”的强势总统，这些都不叫事。
耶伦任上4年，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这位1946年出生的纽约老太太现在终于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留下的美国、美联储，无论是光明前景还是一片黯淡，都与她无关——比她年长两个月的总统先生或许会照看好这个国家吧。
作者：王鹏，察哈尔学会研究员，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文章来源：经济网-《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6期，2018.2.5
（原标题《王鹏：告别美联储，耶伦为何没连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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