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真正的澳大利亚?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文章原载澳大利亚大使馆豆瓣主页
经授权转载
你心目中的澳大利亚什么样?是悉尼歌剧院,墨尔本弗林德斯街火车站,还是黄金海岸的冲浪者天堂?
如果澳大利亚人告诉你,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澳大利亚,你会惊讶吗?
让我们跟随澳大利亚作家、历史学家和公共演说家唐·沃森先生的脚步,开辟出一条鲜为旅游者所知的道路,途径澳大利亚小桉树区、墨累-达令盆地、西澳州的小麦带区,深入澳大利亚的腹地,去探索这片广袤神秘、风景独特、拥有数万年珍稀独特动植物种群的独特地带——丛林。
图片来源:ABC News
丛林对于澳大利亚人而言,其含义包罗万象。它囊括了各种各样的自然环境——沙漠、草原、热带雨林;还展现出耕地景观——田园地产、小农场和乡村城镇 ;它包括了城市以外的任何地方,是腹地、内地、内陆 。正如西进运动塑造了美国人的民族性格一样,丛林也被视为澳大利亚人的精神之源。对于澳大利亚人而言,丛林不仅指长满桉树的自然环境,还代表一种引以为傲的人文精神。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丛林精神体现的是澳大利亚乡村的生活方式、乡村的人物形象和价值观念。丛林人与自然博弈,像桉树一样吃苦耐劳、坚忍不拔。他们天生寡言少语,甚至听天由命,却足智多谋,注重实效。与自然的博弈塑造了丛林人,也使他们在危难时刻众志成城。森林大火、干旱和洪水使他们以一种“伙伴情谊”紧密相连。“伙伴情谊”是在丛林中诞生的。
19世纪80年代丛林营地外的拓荒者家庭,住在用木板和木杆搭起来的简易帐篷内
图片来源:ABC News
丛林是边疆。边疆塑造了新世界国家的思想,而这种思想在边疆关闭后仍长期存在。那里的人们忍受着大自然的残酷无情,披荆斩棘为后来者引路。我们不仅钦佩探险家和先驱者的事迹,而且向他们致敬。
劈柴人,亦称烧炭人 - Tom Roberts 1886年画作
图片来源:The Art Gallery Of Ballarat
流浪汉
*文章节选自 《丛林:澳大利亚内陆文明之旅》([澳]唐·沃森 著 李景艳 译 三联书店2020-6 )
流浪汉互助会欢迎所有类型的人:妄想型的怪人、无用的寄生虫、季节性的劳工、失败的选地者、文盲和受过教育的二流子、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以及遭遇经济萧条和其他不幸的无辜受害者。文学作品中的流浪汉是“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和“面临绞刑的”。芭芭拉·贝恩顿笔下的流浪汉是不祥之兆,欧内斯廷·希尔笔下的流浪汉则是温和的、厌恶女人的,他们只是想让女人别管他们。在西澳的当加拉(Dongara),西里尔·彭尼(Cyrill Penny)记得那些疯子,包括那些衣衫褴褛、不停祷告的宗教狂热者;记得那天一个流浪汉偷走了一只鸡,把内脏留在了前门的台阶上,他的母亲则把自己和孩子反锁在房内,拿着一把斧头站在门后。有些土著人将一个“白种人疯子”带到布雷沃里纳牧场附近的牧场主营地。他饿得半死,被太阳晒得通红,但他却有“相当快乐的笑容”。牧场主说,这种情况“在丛林里是常见的”,“超乎寻常”的是他们中有多少人“由于没有意识到生活的烦恼而快乐着”。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如果按“快活的”一词的字面意思来看,歌曲中的流浪汉似乎更可能是某个“独居丛林的怪人”,也就是说,疯狂得像贝恩顿《斯格拉美》中的牧羊人,他可能有双相型障碍、精神分裂、抑郁、躁狂或任何数量的其他未经确诊的精神障碍。他也可能是迈尔斯·弗兰克林所见的:“各种外形、身材、年龄、种类和条件……患病的、受过教育的、无知的、畸形的、失明的、邪恶的、诚实的、疯狂的、理智的……肮脏的、烂醉的、衣不蔽体的人……”或者他也许是一个“本地人”——一个乞讨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中的一个,就像劳森笔下的人物米歇尔,或者弗菲作品中接受过大学教育的英国人威洛比。他也许会跳进死水潭,因为他知道他一直生活在骗人的游戏中。
无论他的性格是好是坏,快活的流浪汉都不是喜欢制造事端的人,他是一个反英雄、一个没有理由的叛逆者、一个魔法师。当牧场主和骑警显然代表资本和其帮差时,流浪汉肯定是波希米亚个人主义者,而非社会主义者。的确,如果他们是那些为了招募他而来的工会组织者,他也可能会像面对牧场主和警察一样应对。我们的流浪汉是一个离经叛道者。他死了。丛林已夺去了他的生命。当死水潭在下一场干旱中干枯时,他的骨头将会和牛、羊、马的骨头一起变白——谁知道呢,也许还有其他的流浪汉(丛林也夺去了他们的生命)。欧内斯廷·希尔写道,在西北部,每年都有十多个这样被海市蜃楼诱惑最后渴死的“老手”。罗莎·普雷德问道:“丛林会不会放弃它逝者的秘密,以及众多桉树下上演的孤独的悲剧?”
佩特森歌曲的名字可能来源于德语auf der walz,它描述了年轻的手工艺人在学徒期满后进行两到三年旅行的传统。“玛蒂尔德” (Matilda)源于古老的日耳曼语,原指一名强壮的女战士。铺盖卷似乎就是流浪汉的玛蒂尔德(妻子或伴侣)。“卷起铺盖”(包行李的蓝色毯子)的意思就是“跳华尔兹的马蒂尔德”。亨利·劳森列出了“失业”或“无固定住所”的常用词汇,其中包括“行走的玛蒂尔德”和“驼背的玛蒂尔德”,但不是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无论这个表达的起源是什么,佩特森都需要某种天赋将这个场景魔法般地施入国人的心中:闷热中,在孤零零的一个死水潭旁的一棵树下,一个来自消失部落的声音引诱着乌鸦和微风:“谁将与我带着铺盖卷流浪?”帕特里克·怀特认为,试想,在澳大利亚巨大的空虚中,“头脑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流浪汉——或者步行者——也称作旅行者。大量的这种“游牧部落”在丛林中游荡,找寻工作,当没有工作时,至少找点东西糊口。温莫拉的一位老兵回忆道,剪羊毛季前的一个月,总有四五十人来到这里。但牧场主并未给他们提供正式的餐食,而只是给每人一小盘面粉,让他们自己烤面包吃。诗人约翰·肖·内尔森(John Shaw Neilson)在西维多利亚游历了三十余载,估计有过200 多个雇主。这是一种衡量事物的标准,他们一生勤恳工作、吃苦耐劳却永远无法摆脱贫困。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早期的流浪汉中有许多曾是罪犯,后来大多数则是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去打沙袋鼠的人。除了《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以外,班卓·佩特森着实是马背上丛林人的民谣歌神,而亨利·劳森堪称行走的丛林人的词圣诗仙。曾短暂漂泊的索伦森说,马背上的流浪者把自己视作一种优越的社会等级。这种优越感可能缘于他们超出步行者的高度和速度。脚蹬一双不跟脚的靴子在丛林中跋涉,与骑着马穿行,二者相去天渊。
在以“全速奔跑一英里”测试了爱尔兰人麦克纳布的阉马“埃及艳后”之后,汤姆·柯林斯(Tom Collins)说:“骑着那匹马感觉自由、快乐、不可战胜。”在《武装抢劫》中,罗尔夫·博尔德沃德赐给他的“混血儿”沃里格尔一匹古怪的、非法得来的漫步者,它的名字叫比尔巴,它对沃里格尔神秘的个性的塑造不亚于比塞弗勒斯(Bucephalus)a之于亚历山大大帝、托普之于霍帕隆·卡西迪(Hopalong Cassidy)b。博尔德沃德笔下的人骑马穿过“壮阔的草地”,那是吉普斯兰“肥沃的乡村”,翻越蛮荒的“山地”,“途经雪河回到熟悉的新南威尔士,然后继续前行至莫纳罗。之后我们就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那就是自由。一匹相得益彰的马,既能张扬主人的个性,又可放大他的人生格局。一个碌碌无为的人,骑在一匹好马上可以显得出类拔萃。它可以为他插上一双翅膀,即便它不是一匹配备精良的马,它总能比他承载更多的东西,而且可以成为各种各样的伙伴,甚至是心上人。在他所有的沙漠马拉松比赛中,坚不可摧的丛林人和探险家约翰·麦克道尔·斯图尔特都带着一匹同样坚毅的母马——波莉。就算波莉不是他唯一喜爱的行走动物,或许也是他可以说话的唯一雌性。波莉在他离开她的那棵桉树下饿死了。
马需要饲料。马背上的旅行者总是在寻找草地和水源。通常, 他不只拥有一匹马:一匹用来骑,一匹用来驮运他的物品。这样会减少大多数不幸发生的可能(除了坠马),但却大大增加了养出一匹坏脾气的马或一匹狡诈的马的机会。这个骑在马背上的旅行者不只是要应对他自己的个性,还要处理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按照弗洛伊德的比喻,自我是骑在马背上的人,驾驭着桀骜不驯的马(本我),约束着它前进的方向。我们可能认为步行者或流浪汉把“本我”从等式中移除了,就像他从家庭和社会中逃离(或试图逃离) “超我”和外部世界的劫掠一样。
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流浪汉是在东躲西藏中被击垮的“自我”(即使有,他也很少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自己)。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斯蒂尔·拉德作品中的流浪汉,胡思乱想的杰克,他在大厅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形象,还从中看出了自己父亲的影子,于是用一把斧头砍碎了镜子。当然,杰克代表了自愿的旅行者、流浪汉或者日落客,他们想要或者(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需要“简单的生活”,且能从牧场主那里得到,因为与其让牧场被点燃或羊被偷,牧场主更情愿为他们提供食物。
徒步旅行者最大的实际优势在于,只需顾及他自己的嘴巴,只需乞讨他自己的饭食(也许为他的狗讨要一块骨头),只需承担他自己的心理压力。而一个骑马的人,常常需要在早晨寻找一匹在夜间游荡的马,常常在夜晚聆听那只告诉他马儿整夜原地未动的铃铛,常常整日担心有些虚弱的马。同样,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需要对付车胎被扎、车轮弯曲、车链有沙砾等状况,而步行者只需卷起他的铺盖卷,开始沉重而缓慢的行走即可。他只不过是大地上的一个小点,正如失业和流浪的弗兰克·胡林所言,在丛林“梦幻般的超然和自我封闭”中几乎是不可见的。因为没有马让他暴露,他可以在盖节拉木树荫下小憩,就像弗菲在《人生就是如此》中留意的那个流浪汉:那个计划现身门前的家已远离视线,他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时间太晚,无法回到木柴堆——“费思量的时刻……当闪烁的景色渐渐在眼前消失”。
劳森建议:“整理或者“卷起”铺盖卷时,先将门帘或一块印花布铺在地上,然后将包裹放在上面。在一端,留出十八英寸左右的空间,放叠好的备用裤子和衬衫、轻便靴(用鞋带将脚尖与脚跟捆绑好)、书籍、旧的信件、肖像或想带走的任何小摆设、针、线、笔墨、补裤子用的补丁和备用鞋带……”劳森忘记提及面粉、茶叶和糖。带盖的金属罐或器皿单独携带,就像一个小型锡制手提袋,里面可能装有烘焙用的小苏打或酒石。冈恩夫人说,在1900年前后,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丛林人烤制面包的基本用料。与其说铺盖卷是妻子,不如说是母亲。
爱人、母亲或伴侣的替代品,是出门在外者在这个世上所拥有的一切,也正是他所缺少的。它是他的家和他不曾拥有的家。流浪汉出门在外,他们是缺席者。就像佩特森民谣中咏唱的:“克兰西去昆士兰放牧去了,我们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主人公没有和他的妻子在一起。在劳森的短篇小说中,当丈夫“外出放羊时”,赶牲畜人的妻子独自与大自然搏斗。他离开妻儿,与羊为伴。她想知道“他有时是否会忘记他已经结婚了”。即便如此,赶牲畜的人最终还是会回来的,而“去丛林流浪”则是没有确切终点的旅程。
如果说丛林培育了民族性格,那么它就像一家普通的大型廉价旅馆,收容着有各种各样性格和野心的投宿者。快活的流浪汉也许是弗菲或者劳森或者贝恩顿笔下的任何一个角色,或是百万行路人中的任何一个,或是少数留下自己生活和旅行记录的人中的一个。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亚瑟·阿什温有着多重角色——赶牲畜的人、勘探者、流动劳工或牧羊人,他本可以从《马德雷山脉的宝藏》中走出来。他是一个集实用主义者、哲学家和梦想家于一体的根深蒂固的漂泊者,尽管这种集合不太可能。他还是一个传记作家。他在始于19 世纪60 年代、跨越半个世纪和整个大陆的人生中,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旅行者,其中有一个寻马人, 狂欢过后受到惊吓,最后被发现死在水潭里,脖子上绑着一块石头,双脚就在水面下。
亚瑟·阿什温于1850 年出生在北阿德莱德,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他声称,正如人们所期望的,传奇骑手亚当·林赛·戈登是他家的朋友,经常骑着马跳过他家前面的栅栏。他记得在一次女王生日的那天,“遇到了阿德莱德最大规模的黑人集会”。他还记得在墨尔本看见伯克(Burke)和威尔斯(Wills)离开,以及他们的遗骸被运回来。他记得看见了玻璃棺材中他们的遗骨。
多年以后,亚瑟·阿什温在他的回忆录中记录了这些事情。他充满英雄气概、奇特而通常又很邪恶的长途冒险行程,究竟有多少可信度,无人能够说清,但他说这些都是“原原本本的真相”,尽管他为了保护某些人的名誉不得不“放弃了许多真相”。他写道:“我可以写一部关于澳大利亚黑暗面的好书,但不会允许出版,因为这会披露一些有名的家庭。”他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穿越大陆, 寻找金子和工作。他勒紧缰绳,让马把他拖过泛洪的河流;他勇敢地面对鳄鱼,赶牛涉水过河;他忍受蚊子和沙蝇的袭击,忍受发高烧和难耐的酷热。他曾经连续数月靠“生肉和冷水”过活。他看到了伯克在库珀河(Cooper Creek)上建造的“防黑鬼”车站,还在查尔斯·斯图特的格兰车站看到了普尔的坟墓,1881年,“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了金子的颜色”。他认为他知道莱卡特的骸骨在哪里。他的《回忆》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在丛林中无论他走到哪里,他身边永远都不缺这样一些人:像他一样思考,与他具有相同的渴望和痴迷,“平凡的”生活像他的一样精彩。无论是否“原原本本的真相”,至少他的记忆揭露了人的本质,以及他所游荡其中的世界的本质。亚瑟·阿什温认为,乡村是像他这样的人开拓的,而且他所说的并非没有一点道理。他们的奋发努力和坚韧不拔令人难以理解。今天,我们很可能会认为他们心理上受到了伤害,但边疆需要狂热分子。
唐·沃森(Don Watson) 澳大利亚著名作家、历史学家和公共演讲家。长年为澳大利亚的传奇电视剧《男仆报告》撰写政治讽刺剧本,电影作品则包括《控告上帝的人》和《激情》。在过去三十年,他在政治、历史和文化方面的文章及评论屡屡见诸澳大利亚各报刊,出版的专著好评如潮、畅销不衰,包括《流血之心的回忆》《死刑》《沃森的遁词词典》《美国之旅》《灵活的学问》《从林》《恶词》等。已两次荣膺《时代报》年度图书奖和独立书商年度图书奖,还曾获全国纪实文学奖、《信使邮报》年度图书奖、阿尔弗雷德·迪肯美文奖、澳大利亚文学研究学会年度图书奖、沃克利奖、新南威尔士州长文学奖、菲利普·霍金斯澳大利亚文学金奖等。曾长期担任澳大利亚总理的演讲撰稿人,并定期举办职业写作艺术工作坊。现与作家克罗伊·胡珀及两个孩子居住在墨尔本。
李景艳 哈尔滨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澳大利亚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语言教育学博士。曾任墨尔本大学教育研究院研究助理,文学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荣誉学者。曾在美国纽约大学和意大利那不勒斯东方大学短期访学,是2015年美国国务院“美国社会与文化”项目唯一的中国区代表。2018年当选意大利的澳大利亚及南太平洋研究学会科学指导委员会委员。
丛林:澳大利亚内陆文明之旅
[澳]唐 沃森 著 李景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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