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动物源传染病 野生保护工作者该如何引导公众

澎湃新闻 2020-02-11 06:48 大字

原创 象妹 北美小象君

记得读硕士的时候学流行病学,第一节课老师就给我们列出最近几年全球范围内的流行病。从H1N1、H5N1, 到当时刚偃旗息鼓的埃博拉、寨卡病毒,无一不是动物源性的传染病。他当时引用了一句话,我实在想不起来源头,但至今记得—— “下一个全球范围内的流行病,很大可能是动物源性的传染病。”

因为在座的都是对野生动物疾病感兴趣的准兽医学生/预备兽医学生,大家都很清楚这句话并没有唬人,但是当时坐在座位上模模糊糊想着下次爆发大概还很遥远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应验得这么快。

然而新型冠状病毒一出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声音就是对吃野味的叱骂,或者各种科普“野生动物身上携带各种细菌、病毒。”

每当在朋友圈看到这类文章,我总是有隐隐的忧虑。如果我们作为野保者给大众传达的信息仅仅是「野生动物身上有病毒很可怕」,或者「吃野味会得病」,恐怕会有越来越多人在这样恐慌的大环境下对这类文章进行扭曲、对野生动物产生恐惧乃至仇恨的心理。

爱吃香蕉的蝙蝠宝宝Miss Alicia,它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因车祸被救助 ? National Geographic

然而这并不是我们作为野保者想看到的——即使能够短暂地得到我们想要的效果,也不行。听到禁止野味销售的好消息过后不久,还没有等小象来得及说话,就陆续听说了人们出于对病毒的恐惧,扑杀候鸟、遗弃宠物,对一切四脚动物敬而远之。

于是我知道,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上海市民联系野保部门清除家中蝙蝠(图源不详)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野保工作者,我也听说、读到过、见证着一个又一个野生动物种群因为人类的贪欲而变得濒危乃至灭绝,我也痛恨因为猎奇而「吃野味」,如果国家出台禁止食用野生动物的法律法规,无论多简陋多不完善,我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是,在这一场瘟疫里,在此时此刻,我反而并不赞成「吃野味=送死」是我们首要传达给公众的信息。

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这一刻都生活在与野生动物的恶性接触(吃野味或是为了吃而捕捉野生动物等行为)带来的后果里,无论是曾经吃过野味、抓过野生动物的,或者是反对吃野味的,都无处可逃。

空旷的街道和无法离身的口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这类行为的下场。作为野保工作者,或者仅仅是想要为野生动物发声的人,我们不需要再戳伤口,而是应该引导公众正确看待野生动物和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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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我鲜少看到有人在提出「野生动物有上百万种病毒」的同时,提到「野生动物的多样性对疾病或许也有稀释效应」。以莱姆病为例,传播这种疾病的蜱虫一生要吸两次血,第一次在出生后,一般在小型动物身上。

其中,一种叫白足鼠(white-footed mouse)的老鼠很多都携带了导致莱姆病的细菌,如果蜱虫第一次吸血在这些白足鼠身上染上了细菌,第二次吸血再附着在人或者其他动物身上,就有可能把细菌传播开。

研究表明,如果一个地区的动物物种丰富,那么蜱虫第一次叮到白足鼠从而染上病菌的几率就会降低,即使第一次染上了细菌,由于该地还有其它动物譬如狐狸、各种鸟类、浣熊等在丛林中更容易碰上的动物,这些携带细菌的蜱虫第二次吸血落到人类身上的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又比如,由于天花在人类的消失,导致了同源的猴痘在人类中的传播,因为原来天花占据的「资源」空出来了,被猴痘占领了。

比起「吃野味会把病毒传染给人」这样的简单因果,我们应该要看到并且传播的是,野生动物、传染病和人类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并不会因为杀了一种动物,病毒就会随之消失。更何况,用恐惧来阻止人吃野味效果又能维持多久呢?毕竟禽流感流行了这么久也没有见人放弃吃鸡…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野保工作者/兽医是高危行业。这是美国地质勘探局为野保工作者设计的随身携带的一个卡片,上面写着:”医生注意:此人和野生动物有密切接触,有可能被传染过动物源性传染病。……如此人有疾病症状,请考虑以下,但不仅限于以下疾病:炭疽,虫媒病毒性脑炎,布氏病,水源性贾弟虫病,汉坦病毒,高致病性禽流感……“(后面的好多病毒我自己都没听过,就不翻译了。但是我还没有听说认识的同事因为接触野生动物得病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危险,会做好防护措施。

我不赞成将吃野味作为开炮对象的另一个原因是:除了吃野味,野生动物能把疾病传染给人的方式太多了。眼耳口鼻屁眼儿,无一不能成为下一个瘟疫的起点。

之前五花八门的所谓「室内动物园」、来源不明的异宠、动物园中可以随意触摸的动物(别忘了,人也能把病毒传染给动物,这些疾病除了伤害动物之外,还有可能又返回人类的身上——如果一个动物被一个生病的人感染后病毒发生变异,又将这种病毒传染给下一个人,未尝不是另一场浩劫的开端),甚至是野保工作者和野生动物的日常接触都可能染上病毒。比如,曾有兽医因尸检一只美洲狮的时候没有做好防护措施,而染上了肺结核去世。

野生动物在室内养即违背动物天性,又容易滋生病毒。一家室内动物园豢养的土拨鼠(来源:新京报记者 陈超)

今天我们用禁吃野味尝试堵住冠状病毒从动物到人的传播,谁又能知道下一个病毒会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变异呢?与其发现漏一个洞堵一个洞,倒不如最开始就把水龙头关紧。作为非专业人士,我们可以只关注当下造成问题的原因,但是野保工作者应该能够看得更远,即使其他人会觉得我们在危言耸听。

鸮哥智慧的凝视 ? Pixel

最为遗憾的是,在经历了SARS、各种高致病的流感病毒的肆虐后,我们依然没有对动物源性的传染病暴发有所警觉,也没有一个有效的筛查方案以防患于未然。

国际上,One Health(同一个健康)的概念已越来越流行,即人类的健康离不开动物群体的健康和环境的健康。越来越多如EcoHealth Alliance这样的组织都在跨行业的交界处,从兽医、公共卫生、社会因素等多个角度研究人和动物的健康是如何关联的,以及我们是否可以预测出哪些疾病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爆发的流行病,从而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One Health提倡人类、动物、环境健康的平衡(来源:UAF.edu)

现在,我们的医生、疾控工作人员都在一线为了保护人类生命奋斗,然而这种谁也不愿看到的奋斗在未来或许可以通过跨行业的合作而避免。兽医对于动物中的疾病更为了解,野保工作者对于野生动物的行为模式也更清楚。野保工作者们或许可以借机联合有疾病方面训练的兽医和人医,组成兽医、野保工作者、人医以及公共卫生专家一起作战的更坚固的抗击传染病的精英部队。也在此呼吁国家重视对动物疾病特别是野生动物中疾病的研究,并在大学的兽医训练中加入相关内容,以更好地为趁早发现和抗击病毒作准备。

早在三星期前就想说这些话,等到回过神来才突然发现疫情已经水深火热,而文中提到的许多问题也有所改善。还是决定发出来,为未来的野生动物的疾病和保护宣传提出一些倡议。才疏学浅,若有表述不准确的地方还望各位前辈指正。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小象

原标题:《面对动物源传染病,野保工作者该如何引导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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