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扫帚奖十年:挖烂片,我们是认真的

娄艺潇被评选为本届金扫帚奖最令人失望女演员。 很少有奖项像金扫帚奖这样寂寞。颁发的第十个年头,这个演艺圈最不受待见的批评奖,依旧没有多少喧嚣,获奖者视如晦气,唯恐避之不及。

也难怪,当一个“最令人失望”的奖项落在影视圈明星和导演头上时,相信不是谁都有勇气和肚量来接受它,这注定了它的孤独。不过在演艺圈之外,依然有数以百万计的网友愿意为它投票,也说明了其存在的必要性。该奖评委们则本着以专业视角为大众看“烂片”的精神,希望通过发出批评声让国产影片变得更好。

本报记者师文静

实习生黄奕杨

不来领奖是人之常情

金扫帚奖每年评选时先进行网络投票,今年就有来自网站、自媒体的150多万网友参与网络初投,再由专业评委在网友投出的每个奖项的前十名中投票选出最终获奖者,既照顾到了广大影迷的意见,也呈现了一定的专业性。今年最令人失望男女演员、导演奖项花落岳云鹏、娄艺潇、郭德纲、黄真真、包贝尔等人,而《祖宗十九代》《爱情公寓》《李茶的姑妈》获选最令人失望电影。金扫帚奖还颁出“十年最令人失望影片”:《富春山居图》《小时代》系列和《纯洁心灵》三部影片。此前一直不承认自己拍了烂片的导演毕志飞赶去现场领奖,自省的态度令人对其好感倍增。

金扫帚奖创办人程青松本人也没想到,这个奖项能办这么久,虽然第十届差点就放弃了,但多年来经常参加颁奖典礼的贾樟柯、王小帅、田海蓉等嘉宾的鼓励让他坚持下来。大家每年都鼓励他“一定要办下去”。

金扫帚奖十年来评选出几十位“最令人失望”的演员、导演、编剧,王晶、张嘉佳、吴亦凡、景甜、何炅、邓超、杨幂、郭敬明、王朔、高晓松、张柏芝、孙红雷等一大批明星大咖都曾上榜,但都对此避而不谈或视而不见。

程青松告诉记者,每年结果出来后,他都会一一通知获奖人。“对方来不来领奖,我们都尊重对方意愿。这是一个批评奖,不来领奖,是人之常情。”程青松说,通知获奖人时,大部分人都心平气和,会问一句为什么是自己获奖,他就会像复读机一样把奖项的投票流程、参与人数、专业评委投票等情况告诉对方。金扫帚奖评委投票全公开,投票过程中也不知道谁会获奖,所以也没办法对谁手下留情,就是尽量保持客观、公正。当然,也有明星经纪人对该奖很排斥,有人就表示:“你们给了这么一个奖,你觉得谁能去领呢?交流不是这种方式,你让演员怎么去交流?”

网友常拿金扫帚奖与国外的金酸莓奖做对比,往往结论是好莱坞明星更有胸怀和勇气,愿意去领奖。程青松则说,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误解。“桑德拉·布洛克曾高兴地领过金酸莓奖,但也是该奖创办近40年来极个别年份的极少现象,绝大多数年份是没人去领奖的。全世界的批评奖都没几个人去认领,这是特别正常的现象。”

发现烂片烂在哪儿

才更有意义

金扫帚奖评委多是评论家和电影圈人士,包括文学评论家杨早、《电影世界》主编梅雪风、文化评论人韩浩月、影评人曾念群、电影导演吴琦、资深影评人马戎戎、诗人兼文化评论家叶匡政、主持人梁宏达等。程青松发现,即使不告诉评委网投排名情况,他们最终评选的结果也不出网投前几位。“人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好电影,但烂片几乎是人人心目中的烂片。”

今年,韩浩月将“最令人失望电影”投给了《祖宗十九代》《李茶的姑妈》《爱情公寓》,“最令人失望导演”投给了韦正(《爱情公寓》)、郭德纲(《祖宗十九代》),“最令人失望男演员”投给了小沈阳(《猛虫过江》)。他告诉记者,自己是认真看了网友选出来的影片后才投的票。“做这个奖的评委比看奥斯卡入围影片都要认真,评价好电影是锦上添花,而评价烂电影需要认真找出病根,这样评语才具可信性。”在对《祖宗十九代》的评语中,韩浩月写道:“该片集合了近年来喜剧创作的各种弊端,是用自以为有趣的手段制造出的无趣产品。影片情节转换粗暴,人物形象低幼,以相声的方式拍电影,却全无相声的机智、辛辣。”另一位评委马戎戎则是认真地看了好几遍,才为该片写下评语:“如果把段子集合在一起进行视觉化就叫电影,那么《故事会》就是中国最好的电影文学读本。”马戎戎说,评语写得讽刺也好、尖刻也好,但一定得毒舌得有道理,让批评与讽刺有的放矢,绝不能是情绪的发泄。

韩浩月表示,颁出奖项不是最重要的,找出差片、烂片的原因才更重要。“要看出它们究竟差在哪儿,再把这些作品放到国产影视大环境中去分析,从业人员拍这些电影的出发点和动机在哪儿,从中能找到一些很有意义的发现。”

谈到十年来烂片的流变与整体变化情况,韩浩月认为烂片并没有减少。他说,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刻意去拍烂片来恶心观众,都希望拍成既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但电影市场上烂片这么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电影从业的准入门槛变得越来越低,让电影的艺术品质受到伤害。而历年“最令人失望导演”名单也印证了韩浩月的说法,高晓松、郭敬明、郭德纲、何炅等跨界名人上榜就说明了问题。“有人利用名气,跨界过来当导演,但又不具备基本的电影审美,不知电影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创作,导致生产出不少烂片。其实电影创作不要什么预测市场、名人效应,需要的是真诚、专业地讲一个好故事。凡是投观众所好,自以为通过大数据就轻松掌握了观众心理和市场规律的作品通常都是失败的。”

韩浩月说,不少资本以运营产品的形式去搞电影以期垄断市场、瓜分蛋糕,这种行为愈演愈烈又屡屡失败,其实也表现了投资人的迟钝,他们不但失去了电影创作的专业性,连市场的敏锐度也失去了。这种彻底的跟风可以停止了。

十年来做国产影片的“啄木鸟”,给国产影片找毛病,叶匡政笑称自己成了烂片专家。看到有些差到很难想象的电影,他会怀疑怎么会有人拍这种完全违背电影创作规律的东西,而看到那些好电影,他则认识到好片、烂片的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站在文化批评的角度,叶匡政谈了烂片出现的根由。他说,考察所有国家的文化史会发现,电影界不只贡献娱乐、绯闻,也负责给大众贡献最机智、最有趣的东西。但有些国产片反其道行之,呈现了一些最为保守、僵化、无趣的东西。“网络已普及,自媒体更加开放,年轻人可以随时看到进口片,大众意识更开放、多元,但不少国产烂片的公共意识、自由创作的意识却很大程度上落后于普通公众,很多电影人的眼力也远远落后于大众,这就导致出现很多烂片,电影也失去了引领观众的积极意义。”

若没有批评声

电影好坏的标准就会模糊

为什么需要批评声?马戎戎说,美国的金酸莓奖就是在商业片开始泛滥的上世纪80年代出现的,而金扫帚奖也是在国产影片刚开始市场化时发起的,随着国产电影市场越来越繁荣,一个批评奖越来越有必要。“电影作品的利润变大,甚至会出现暴利时,电影的商品属性越来越被重视,艺术品质必然被很多人忽略。为了赶工期三个月完成拍摄的影片很多,但电影作为一门艺术,不应被这样机械化地生产出来。商业逻辑强加于艺术创作,这种例子越来越多,在不少人丧失对艺术的追求和判断的乱象中,理性的批评声音越来越重要。也期望它产生更多对电影市场的正向引导。”

韩浩月也认为批评才能使国产电影更加进步。“在大家都不欢迎批评,甚至有人因批评电影而被告上法庭的环境下,金扫帚奖能以批评立足非常难得。这个奖声音不大,但有比没有强。”韩浩月认为,更多理性的批评声,会让大家更多地去关注电影,用一种正常的、有体系的价值评判标准来要求电影。“假如没有批评的声音,没有一个批评体系的建立,电影好坏的标准就会模糊,观众就很难认识电影的魅力和价值。”韩浩月认为,当下很多概念就被营销机构混淆了,如很多粉丝认为演员很努力就应该去看他的电影,完全不顾电影本身的质量如何,没人再去捍卫电影本身、电影文本,而更多地关注附加在电影之上的乱七八糟、浑水摸鱼的概念。

韩浩月说,他做评委也不是为了批评而批评,对电影、演员、导演有失望就有期望,期望这些明星、导演能用他们的资源和能力拍出及格分以上的作品,而不是去拍烂片浪费资源、浪费观众时间。

程青松称,金扫帚奖不是一个赚钱的奖,只是一个要发声的奖,每年举办颁奖典礼很艰难,找场地很难,所有请来的嘉宾也都是无偿的,他们也不会去运营这个奖,因为一旦商业化了,就失去客观、公正的性质了。“办这个奖是希望好电影越来越多,不好的电影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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