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方米空间,诞生年度最佳惊悚

2018-08-19 12:36 大字

作者 |刘奕承,墨尔本大学

窒息般的安静黑暗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声,整整五声之后,电话被接起,画面亮起,你看到了接电话的这位男人。之后的85分钟里,镜头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男人,甚是这个男人也几乎没有过多的移位。但你却会在这85分钟里,经历胆颤、经历恐惧、经历绝望、也经历释怀。

这就是来自丹麦的电影《罪人》(The Guilty),从今年年初首次亮相圣丹斯电影节后到今天,它已经掀起了全球强烈的热议,甚至很多外媒以“年度最优秀惊悚片”为其加冕。

《罪人》海报

豆瓣评分8.1,IMDB 7.9,《罪人》在全球各大电影评分系统上都稳居高分不下,并也成功获得圣丹斯电影节世界观众选择奖。在8月举办的墨尔本国际电影节进行展映后,《罪人》从几百部参展影片中脱颖而出,被电影节组委会钦点获得安可返场加映的机会。

在展映机制极其严格的墨尔本电影节,今年只有五部安可加映的机会,通过全民呼声决定,其他四部除一部澳洲本土纪录片外,另外三部分别是不必多说的《小偷家族》(Shoplifters)、提名了今年戛纳金棕榈的《冷战》(Cold War),以及获得过去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提名的《第一归正会》(First Reformed)。

所以这部来自遥远丹麦的《罪人》,一定是拥有着非比寻常的魅力,才能成为如此爆款般的存在。

今年2月,幕味儿曾在“你绝想不到,《旅行青蛙》竟然隐藏着电影奥秘!”一文中探讨过游戏《旅行青蛙》最大的魔力——“画外空间”。青蛙离开家中出门旅行,玩家的游戏界面却依然守候在青蛙的家中,你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遇见了谁,所以每隔一小会你都想打开手机看看青蛙有没有邮寄回明信片,然后努力种植四叶草去赚取更好的食物等他回来。

我们知道他去了很多很远的地方,但这些都要靠我们自己的想象。而在加之每个人自己的心里创作后,它其实就自动变成了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一款游戏,我们用肉眼看到的内容是一样的,但是每个人对它的理解和认知都是不同的,“画外空间”提供给了观者无限的遐想空间,就也增强了无限的体验。

而如果一部电影,全部内容都来自于“画外空间”呢?《罪人》让你相信,这将是有多大的魅力。

《罪人》的故事如果说简单,那则非常简单,只不过是一个在紧急救援中心工作的男人在深夜里接到了一通求救来电,电话里的女人被绑架到了一辆卡车之上,装作给自己孩子通话晚安的方式拨出了这支拯救性命的请求。之后,男主角就凭借着救援中心的电话,调度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去想尽一切方式拯救这个女人。

然而,《罪人》的厉害之处在于,作为观众我们所有能够看到的画面,就仅仅只有男主角打电话而已,我们所有获得的一切信息,都与电影中男主角实时获取的信息相同。这一夜,电话那头所有经历的恐怖与惊魂,全部都源自于“画外空间”。

我们也如紧急救援中心的接线员一样,只能通过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判断所有发生的事情。哭泣、喘息、轻声细语、蛛丝马迹,这一次,声音成为了主角,画面却变成了附属品。

但这个附属品并不是无足轻重,它从银幕之上转化到了每一位观众的脑海中,我们通过电话那头陆陆续续涌现的信息,在自己的心中布下了属于自己最为恐怖的迷局。《罪人》没有做太多,就轻而易举地用其形式,直戳入每一位观众的心灵深处,因为究竟是怎样的恐怖,是观众自己来勾勒的。

说到85分钟,可能对于电影而言是相对稍短的时长,但这里也拥有着《罪人》的第二层魅力,影片内容的时间发展与电影时长严格等长。

也就是说,随着电话铃声的响起,我们是与电影男主角一起经历了这一夜的85分钟,完完整整地经历了这场令人屏息的案件。没有一秒是多余的,没有一刻是浪费的,这种对于电影的希冀在《罪人》里可以得到完全的保证。

其实这种等长形式在近些年也陆续有很多作品尝试,去年一部由于开场长达20分钟情欲镜头而饱受争议的影片《同船爱歌》(Paris 05:59: Theo & Hugo)就使用了这样的一种方式,与现实一比一的97分钟里,两个男孩经历了相遇相爱与分别,极具写实感。但当这份写实的时间比例运用到呈现一场争分夺秒的罪案之上时,有些效果还会被意外地延长。

电话那头的女子断线过很多次,男主角所调度的警力资源也随时可能带来改变命运走向的新线索,紧急救援中心每一部电话来电在线时的红色警报灯,成为了影片中一种希望的象征。有几个可能会使电话那头人物出现重要转折的时刻,整个影院都会陷入窒息般的安静里,因为所有人都与男主角一样,在等待电话响起,等待红色的信号灯变亮。短短85分钟,因为这份等待,而又变得无限漫长。

当然,《罪人》的故事也并不仅仅是“救人”这样简单,它还在这一支支电话里,展现了很多丰富的、耐人寻味的内容。在故事本身的复杂性上,观众很容易会联想到去年西班牙的《看不见的客人》(The Invisible Guest),因为他们都有着让故事不断反转的能力。

这种“出乎意料”的体验,让这场救援不断地更加扑朔迷离,每当你与真相更靠近的时刻,真相似乎都会与你更远一些。电话那头的命悬一线,让观众即使在影院里舒舒服服地坐着,却也像经历了一场85分钟的快跑,心脏的加速跳动已经不足为奇,难得的是《罪人》甚至有可能让你大汗淋漓。

在影片开始后不久,我们还可以通过男主角与友人的通话得知到他也是一个有着秘密的人,他也因为曾经的过错而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今夜过后,他还会经历一场出庭,那将会是他最后一次辩护的机会。男主角坐在紧急救援中心,调度着所有他可以调度的资源去拯救这个女人。

恍惚间,我们似乎拥有了上帝视角,男主角像是救世主,很多人都在等待或听从着他的指令,去完成同样的一个任务,去拯救可能拯救的生命。他是在拯救这个女人吗,是,但他同样也在拯救自己。男主角自己的故事,与这一夜的救援没有交集,却有共性。

他的故事没有完整地展现,只能通过一个个对话的碎片来勉强批凑出他的这条隐藏支线,但也正是这条“隐隐作祟”的线索,让男主角的人物角色无比饱满,他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也得到了“合理性”的支持。主角需要完成自我救赎,才能让故事更为可信,也更为具有现世意义。《罪人》在这一点上,完成度也相当高。

而说回表演本身,虽然本片的最大亮点在于全片“画外空间”,但这也就意味着,呈现的画面里,要男主角一人独挑全片的大梁。看着一张脸整整一部电影的时间,会不会产生视觉疲劳,雅各布·克德格恩(Jakob Cedergren)用他的表演告诉你,不。这位曾在2010年通过电影《潜水艇》(Submarino)提名第23届欧洲电影奖最佳男演员的瑞典籍演员,完成了一次堪称教科书似的独角戏。

不仅仅是独角,由于全片电影场景限制在这一方办公桌前,男主角能够发挥的表演空间也积极有限。面部表演,成为了他最有力的一个战场。雅各布在这85分钟里,通过面部传递着人物角色心情心境的变化,也揭示着整个事件发展的走向,他的眉头始终紧锁,但却在不同的阶段表达着不同的思虑。

他将简单的表演形式刻画地非常不简单,他在充满壁垒的限制里将人物角色描绘地相当深邃,这也是这部影片非常可贵的成果。

《十二怒汉》

已然拥有全球很多国家版本的《十二怒汉》(12 Angry Men),十二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完成了全部表演,来审判一场难以审判的案件。今年五月在内地银幕嫌弃很大波澜的《完美陌生人》(Perfect Strangers),同样也将整个故事的场景严格限制在一个房间里,通过众多角色的对话推动故事的发展,揭露无数秘密,呈现人性百态。

多兰的《只是世界尽头》(It’s only the end of the world)将这个范围再次缩小到五个人,在一个餐桌上完成了主角与悲伤之地的诀别。而这一次,《罪人》只用了一个人,通过一部电话,完成了全部故事的呈现,无论它留给了观众多少自由的想象空间,男主角所完美完成的独角戏使命,都值得被铭记。他的表演,是伟大的。

宏观来看,纵使形式再新颖、方式再独特,也无法直接奠定《罪人》年度爆款的实力与高度,更重要的,还是其扎实的剧本与故事讲述的能力。利用低成本来呈现高概念,丹麦的这部惊悚片提供给了一种观众“高妙的血脉喷张”。用“千载难逢”来描述这部电影的影史地位,也绝不为过。

把一切都给了观众,把一切也都没给观众,用既是枷锁也是跳台的方式,完成了这场属于所有人的救赎。对于电影而言,或许适当的枷锁才能换得更大的自由。

在电影工业迅速发展的今天,《罪人》或许能让我们想起,什么才是电影原始的初心,什么才是电影真正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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