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舞台上,大师在歌唱
诺兰的新作中,过去和未来相互缠绕。 《敦刻尔克》海报 《盗梦空间》海报 《星际穿越》海报
本报记者覃江宜
罗志祥算什么“时间管理大师”呢,克里斯托弗·诺兰才是。
从处女作长篇《追随》起始,诺兰在反复把玩“时间”这一概念,在《盗梦空间》里,梦境每深一层,时间放慢十倍;在《星际穿越》里,异星一天,地球一百年;《敦刻尔克》,陆上一周,海上一天,空中一小时无缝对接;正在热映的《信条》中,原本只是单行线的时间长廊遍是出口,过去和未来相互缠绕,无名主角逆天改命。
时间是艺术家手中的魔方,不停地变幻呈现方式,以此映射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时间也是他们建造的迷宫,在每个死角体现人性幽深。从东晋虞喜的《志林》、唐代李公佐《南柯太守传》,到赫伯特·威尔斯的《时间机器》、刘慈欣的《坍缩》,再到诺兰的《信条》,不管时光是顺流还是倒流,它们聚焦的都是命运与自我之间的拉锯,对于人生选择的凝视与反省,那些遍布于现实生活中的裂隙,是怎样拔起万丈高楼,或者成为无底深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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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不明觉厉,交错的时间线里一切皆有可能
算无遗策的老司机诺兰,这次好像把车开沟里了。
《致命魔术》《蝙蝠侠:黑暗骑士》《盗梦空间》《星际穿越》《敦刻尔克》……15年来,诺兰每部电影的豆瓣评分都在8分之上,很多作品都成为了影史经典。但9月上映的《信条》从开画的8.4一路降至如今的7.8,几乎是他导演长片的最低分。顶着业界“救市主”的高帽,《信条》在中国的票房表现也不及预期。
这大概说明了曲高和寡的代价,即便已经查阅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熵减、麦克斯韦妖、单电子宇宙等抽象概念,补上了各大电影公众号的预习作业,大多数人也未必能理解《信条》传递出来的全部信息,一场两小时的观影过后,除了高呼神作的铁杆影迷,多的是面面相觑和一脸问号的观众。
这是一部很难被简单定义的电影,剧情通透到一眼见底,特工们像詹姆斯·邦德一样满世界寻找线索,像玩电子游戏一样层层通关,最终从邪恶的反派手中拯救地球。但浅显的故事下,又有一套极其复杂的叙事逻辑,正向时间和逆向时间同时出现在大银幕上,交错的时间线里一切皆有可能——“逆时而行”时世界是颠倒的,海鸥倒着飞,风倒着吹,汽车倒着行驶,就连声音也是反向的;正向行走时世界则是多元的,多个时空的人得以同框,同一个场景之内,一个人可以与几天后的自己一决生死……
在当代导演群体中,诺兰独树一帜的标签是脑洞和布局,将叙事本身塑造成令人炫目的奇观。在过往的作品里,诺兰会不厌其烦地用剧中人物的台词来解释这些内在机理,那些架空世界的运作机制,那些不可思议的故事背景。到了《信条》里,他只是言简意赅地丢出概念,剩下的部分全交给观众脑补,这也就难怪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不明觉厉”,会被剧中那句著名的“不要试图理解它,感受它”迷惑,进而开始怀疑自己。
过度自我的诺兰,不自觉地把作品变成了秀智商的工具,可“必须二刷三刷才能看懂”的评价,真的是对于一个导演的褒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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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角度玩转时间,诺兰早成标杆
只有诺兰享有这样的非凡待遇,在看不懂一部电影时,多数影迷习惯性地给出差评,如果发现导演是诺兰,则默默地决定“再看一遍”。关于诺兰的赞美可以写成诗集,甚至有人调侃说“如果诺兰能活到300岁,他自己就能拍出豆瓣Top250”。
有没有这部受争议的《信条》,诺兰都担得起美誉。每位宗师身上都有安身立命的独门秘籍,希区柯克痴迷悬疑,卡梅隆探索科幻,昆汀追求暴力美学,蒂姆伯顿偏爱哥特,诺兰则醉心于把玩时间,被称为“时空三部曲”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信条》,每一部都是时间概念的先锋呈现。
《盗梦空间》设定了梦境时间,现实和多重梦境互通,梦境每深一层,时间放慢十倍。如果意识跌落最深处,现实中一秒就等于梦境里一生,人会永远迷失在时间的缝隙。
《星际穿越》探讨了宇宙时间,在相对论的框架下,某个星球上的短短十几分钟,已经是地球上几十年。而在五维空间里,时间就像河流一样以物理维度显示,上帝视角因此呈现。
更加剑走偏锋的《信条》,则尝试在实体空间里呈现时间的逆流,正反两种时间线在同一空间里碰撞,相互交缠,互为因果。
诺兰从来不会平铺直叙地讲故事,在早期的《记忆碎片》里,他别出心裁地设置了两条故事线,一个正述,一个倒述,两条线在结尾处汇合,由此揭晓悬念并呈现故事全貌,高潮到来时观众才恍然大悟;在前两年的《敦刻尔克》中,他把一个平淡的战争故事划分为三重时间维度,一周、一天和一小时,拼成了一场大戏的全貌,还原了诺兰眼中的历史时刻。
在他的镜头里,时间是构成物质的分子,可以排列组合成各种精妙的结构,呈现一个异彩纷呈的新世界。影迷往往惊叹于他的布局,因为剧情中埋藏了足够多的细节,让人反复回味仍有新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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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情感光环加持,时空也是黑洞
对比之前诺兰的作品,很容易看到《信条》的短板:人物情感和角色弧光若隐若现,故事沦为了一场设计精巧、特技炫目的电子游戏闯关大战。
《致命魔术》细细密密的线脚缝合了两个主角一路的成长经历,展示了剧中主角始终无法超越对手的失落和愤懑,从而突显了他弯道超车的动机,偏执是可信的;《盗梦空间》主角对于家人的感情贯穿了整部电影,坚硬的内心始终有块软肋,这为他最后的决定铺垫了坚实的情感基础;《星际穿越》的情感密度同样浓烈,观众的极致体验在于,在不同的时间流速下,滞留在外太空的主角眼睁睁地看着地球上的亲人老去死去,什么也无能为力,什么都鞭长莫及,所有震撼视听的宇宙奇观,都在一个父亲对女儿突破次元的爱面前黯然失色。疫情后的重映,依然有不少观众时隔多年为这一场戏热泪盈眶。
情感是这些故事的脊骨,用最坚硬的科幻外壳包裹最柔软的人类情感,时间的极端形态只是更加凸显了各种情绪的张力。然而到了2020年的《信条》,诺兰的情感维度忽然坍塌了,大多数角色都扁平得如同纸片,总是在不停地赶场,陈述大段不明就里的台词。观众不仅对于复杂的科学理论云里雾里,更不明白个中人物的情感转变,比如男主角为什么要用一个关系到世界危亡的盒子去交换女主角的性命,明明他们两天前刚刚认识,也并没有儿女情长;剧中反派毁灭世界的出发点在哪,似乎有更多方式可以解决他的心理问题,为他的计划奔走的工具人们,难道丝毫不为亲朋好友们着想吗?
也许是这套逆时空事件结构太过复杂,以致于那些经典的叙事性要素都要被削弱,片中那句著名的“不要试图理解它,你只需要感受它”,实则根本站不住脚——不全面理解剧情,不走进人物内心,如何能真正感受这一切?
D
时间是永恒的主题,更多故事延伸
时间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早在东晋时期,天文学家虞喜就在《志林》中描述了“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奇幻场景,唐代李公佐“南柯一梦”(《南柯太守传》)的典故,也可以看出时空交错的概念。自从1864年H.G.威尔斯写成《时间机器》后,时间旅行成为了长盛不衰的热门话题。1973年,巴林顿·贝莱在《时间冲突》展示了一种可能,人们发现向前运行的时间,即将撞上从未来倒退而来的另一个时间,世界因此而破碎;1985年,刘慈欣在《坍缩》中假想了宇宙的坍缩导致时间倒流的景象:失去的亲人复活,破碎的物件重组,所有事物奔向自己的原点。
在文学家的笔下,在导演们的镜头里,时间可以循环和往复,可以加速和减慢,拿起或放下。时间有时像魔方,重组构建着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有时也像迷宫,在每个死角体现人性幽深。或许在无限的时间中,人类对于自己的局限性有着太清醒的认知,所以才需要用艺术的形式,满足我们对于现实无能为力的补偿——
在电影《黑洞频率》中,一个从小丧父的男人利用黑洞穿越时空,和几十年前的父亲在无线电中通话,从而拯救了父亲的生命;《蝴蝶效应》里,一个人不停地穿越回过去,以期改变自己从前的选择,从而抵达一个完美的未来(可惜事与愿违);《本杰明·巴顿奇事》,一个人出生时是老人,离世时是婴儿,时间是颠倒的,生命中纷繁复杂的交错被一次逆行铭刻;《大话西游》的“月光宝盒”虽然可以穿梭时空,但至尊宝癫狂的“博若波罗蜜”背后,是对世事无常身不由己的心下悲凉。
不管时光是顺流还是倒流,它们聚焦的都是命运与自我之间的拉锯与对抗,对于人生选择的凝视与怀疑,有些遍布于现实生活中的裂隙,是怎样拔起万丈高楼,或者成为无底深渊的。永远有人试图去从新角度去诠释时间的魅力,而问题只不过是,下一个触动你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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