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等独立电影快消失了 才想起它们来

澎湃新闻 2020-02-24 06:53 大字

原创 蒋苡芯 新周刊

随着商业电影市场的日渐丰富与膨胀,关于独立电影生存空间与发展前景的探讨也一直在进行。独立电影市场究竟在走向利好,还是好时光已一去不复返?

“也许在一些人看来,文艺电影、作者型电影等独立电影都比较无用,因为它们不能立即成为铺天盖地的爆款。”2019年12月,在第四届澳门国际影展上接受《新周刊》采访时,导演王小帅谈及对独立电影发展现状的看法。

2019年,由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拍摄的独立电影《热带雨》备受好评。

近年来,随着商业电影市场的日渐丰富与膨胀,关于独立电影生存空间与发展前景的探讨也一直在进行,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的独立电影也呈现出不同生态。

曾因拍摄电影《哈姆雷特2》《冷山》闻名的美国电影制片人罗恩·叶尔沙觉得,独立电影最好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了。

《冷山》剧照

他的记忆中,仍留有1989年美国圣丹斯电影节上那部著名的《性、谎言和录像带》给整个美国独立电影市场带来的艺术片厂标、独立发行的辉煌。

法国喜剧大师、导演丹尼·伯恩前几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法国电影风格的多样性给了观众更多选择,因为拥有专门支持拍摄和放映艺术电影的院线机构,创作者得以保持活力。

而对于中国独立电影发展至今的模样,作为“中国内地第六代导演之一”的王小帅认为,中国的独立电影市场整体在往利好方向走。“我们仍需要有人用这种方式去探索、分析、反思一些社会的规律,这对社会是有帮助的。”

去年,王小帅导演了《地久天长》。

大多数在美国被称为独立电影的影片

都是用钱和商品堆出来的

2019年,一部名为《给我自由》的独立电影在美国获得众多关注,入选美国国家评论协会奖(NBR)“年度十佳独立电影”,同年12月,获得澳门国际影展“国际竞赛单元——最佳电影奖”。

事实上,《给我自由》的成功与其故事结构不无关系。

影片讲述医疗运输司机维克多在城市爆发政治运动时,仍尝试开着面包货车上路接载病患。中途维克多被祖父和一群俄裔老人要求送他们赶赴一场葬礼,而且老人们不乐意他经过非裔社区,接载患有肌肉萎缩症的黑人女孩。一路上,复杂状况频繁发生,维克多几度面临丢掉工作的危机。

美国独立电影《给我自由》剧照

导演基里尔·米哈诺夫斯基说,某种程度上,面包车上载着的就是一个微型世界,这个世界中有冲突也有和谐。“我想让男主角成为一个窗口,见证和亲历一切冲突的发生,帮助他人其实就是一个帮助、引导自己的过程。”

英国《电影日报》评论主编兼首席影评人菲奥努拉·哈利根表示,观赏《给我自由》的经验令人欣喜,它是一部能成功引发共鸣的喜剧,如同一辆巴士,让搭上车的观众对边缘社区的复杂需求产生更深刻的理解。“如果这部电影象征美国独立制片的未来,我们就像维克多快车上的乘客一般,大可放心期待。”

美国独立电影《给我自由》剧照

但也正如维克多的车内发生的故事一般,美国独立制片电影目前仍存在着对立与融合。

基里尔·米哈诺夫斯基告诉《新周刊》,如今大多数美国独立制片人要制作独立电影仍较为困难,最重要的问题仍是资金。

《别告诉她》剧照

2019年在美国同样备受关注的独立电影《告别》和《未切割的宝石》投资分别超过1000万美元、2000万美元。相形之下,《给我自由》的拍摄经费仅有不足50万美元,因此,它的成功让许多人倍感意外。

在拍摄《给我自由》之前,基里尔·米哈诺夫斯基除了向电影公司提交过项目议案,还曾向美国两家可为独立电影拍摄提供资金支持的私人基金会申请准公共基金,但一再被拒。

“真的很难找到私人基金来资助一部没有明星的电影,所以你不得不去请求私募股权投资公司的帮助。而大多数在美国被称为独立电影的影片,都是用钱和商品堆出来的。”

若从美国独立电影的发展体系来看,也许不难理解基里尔·米哈诺夫斯基所说的资金对于美国独立电影的重要性。

圣丹斯电影节是国际著名的独立电影节

上世纪80年代初至中期,现今全世界首屈一指、代表美国独立制片电影精神的圣丹斯电影节(又称“日舞影展”)曾一度因财政赤字和独立电影种类不多等问题而举步维艰。

为谋出路,圣丹斯主动向好莱坞寻求帮助——放映大电影制片厂的电影、邀请知名制片人和导演做访问,好莱坞也将圣丹斯当作挖掘导演和人才的宝地。

拍《记忆碎片》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那么多诺吹。

后来为华纳兄弟拍摄“蝙蝠侠系列”和《盗梦空间》等大片的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就是在拍摄第二部独立电影《记忆碎片》时被发掘,并成功跻身好莱坞。

2000年之后,圣丹斯开始加快走向与商业化兼容的道路。大量独立电影在圣丹斯电影节的助推下,成功赢得市场认可,并得到奥斯卡奖的关注。

近年来,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10部电影中,大概有5部是参加过圣丹斯电影节的独立电影。正如基里尔·米哈诺夫斯基所说,它们几乎均是由独立电影发行公司或者大制片厂的独立电影子公司发行。

“是的,有一些人因此在行业中开创了自己的位置,取得了艺术和经济上的成就,这是好事。我更希望的是,市场和资方可以给予更多刚起步的独立电影人支持和信心,美国独立电影市场才可以长久健康运行。”

一旦电影制作风向和观众口味被带偏

独立电影的市场会因此受苦

出演过电视剧《黑镜》《唐顿庄园4》和电影《乖乖女》的英国演员汤姆·库伦对英国独立电影的发展现状并不乐观。“我觉得,这一在电影市场上屹立的伟大景观正在面临消亡。”

汤姆·库伦提到,他的顾虑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的压力。

英国演员Tom Cullen

首先,技术的发展让商业电影、流媒体电影越来越注重技术与特效,电影的故事内核逐渐被抛弃。“一旦电影制作风向和观众口味被带偏,独立电影的市场会因此受苦。”

汤姆·库伦记得,自己在10年前刚进入影视行业时,仍有许多独立电影人在讲非常重要的故事、普通人的故事。

那个时期,也是英国最大的独立电影节“瑞丹斯独立电影节”(又名“雨舞影展”)最鼎盛的时候,仅2009年,整个电影节期间就有6069位电影人参加。

同年,著名英国电影制片人本·惠特利的第一部影片《向下露台》在雨舞影展亮相,《纽约时报》称赞道:“(它)关注英国工人阶级的苦痛,具有迈克·利(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英国电影导演)和肯·罗奇(上世纪30年代出生的英国电影制片人)早期电影中关于“死胡同”生活的外观。”

2012年,雨舞影展吸引了大约1.35万名现场观众,以及8万名线上观众,成为各国独立电影节中的佼佼者。“那时,在电影科技和移动互联网还未完全盛行的时候,这个数字是令人骄傲的。”

雨舞影展官网

此外,汤姆·库伦说,近年来,英国政府对独立电影的经费扶持力度也在逐渐减少。

自上世纪90年代起,英国政府将电影产业列为重点扶持产业之一。政府专门成立了文化媒体体育部以扶持本国电影业,该部门负责制定彩票基金与拨款资助金的政策,通过英国电影委员会发放资助金。英国电影委员会每年预算为 1500 万英镑,由国家六合彩资助。

2000年至2010年这10年间,英国电影委员会向900多个英国电影项目成功融资1.6亿英镑,一大批优秀独立电影从中受益,如《高斯福庄园》《我爱贝克汉姆》《街舞 3D》《国王的演讲》等。

2011年,英国电影委员会被取消,接替它履行促进产业发展职责的是英国电影协会。与前者的商业属性不同,后者是一个非营利机构,每年获得的政府拨款也相应减少。

《国王的演讲》剧照

“除了电影,政府还需要将钱投入更多的艺术领域,比如戏剧。虽然独立电影制作人仍可以申请资金,但这变成了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

相比之下,法国对独立电影、艺术电影的保护或值得借鉴。

法国对电影产业的扶持政策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实行电影资助制度,为电影艺术创作提供财政保障。

1948年起,法国财政法中明确规定:法国电影工业享受电影扶植资金的支持。即采用票房预付款制度,规定国家影视动画中心(CNC)可以从每张票价为7—9欧元的电影票中抽取12%的税金,用于艺术电影、独立电影的创作、宣传和发行。进入法国的好莱坞大片也适用于此项规则。

法国电影《爱的艺术》剧照

此外,完善的艺术院线体制也保证了法国艺术电影、独立电影的主导性。截至2016年,法国有1159座影院、2380块银幕放映艺术电影,占总票房的20%,且此类院线的单片放映时间长达3个月至半年不等,而并非如商业大片般来去都快,仅拼一周票房。

王小帅说,在法国艺术影院火爆的时候,艺术电影挣的钱不比商业大片少,“所以某种程度上,法国给了我们一个经验——电影不见得拥有铺天盖地的宣传才会有所收获”。

在自我、市场和体制之间寻找平衡点

资本的介入程度和导演个人表达的话语权,一直被认为是衡量电影独立性的尺度。近年来,中国独立电影市场对二者间张力的探讨和尝试也从未停止。

北京大学教授李洋在其所著的《中国的新独立电影时代到了》一书中提到,新一代的中国独立电影创作者已经找到了自己观察中国现实社会的方式。相对于中国之前的独立电影,这些年轻的电影创作者“对情感和社会深度的探求转移到了私人化经验的把握和应对上,在自我、市场和体制之间寻找平衡点”。

“自我”方面,在天津师范大学音乐与影视学院教师张鹏看来,中国第三、第四代导演追求人道主义,第五代导演侧重于对中国乡土性的关注和表达,第六代导演执着于对自己生命体验的表达,现在成长起来的一批年轻电影人更喜欢用个体的成长视角去凝视外部世界。

顾晓刚执导电影《春江水暖》剧照

2019年第13届FIRST青年影展上,一部名为《春江水暖》的影片让张鹏印象深刻。这部由80后导演顾晓刚执导的电影以杭州富春江畔为背景,讲述了一个普通三代家庭在日常生活中所经历的人情冷暖。该片获得该届FIRST青年影展最佳剧情长片奖、最佳导演奖,还获得第四届澳门国际影展“新华语映像”单元最佳电影奖。

张鹏认为,这部电影不再表达时代的痛苦与迷茫,而是更关注个体生命。张鹏提出,毕赣导演的《路边野餐》、陆庆屹执导的《四个春天》、万玛才旦导演的《塔洛》等近年来备受关注的电影都是如此。

此外,在探索市场领域,2019年导演刁亦男的一部《南方车站的聚会》似乎也让大众看到了独立电影范畴下犯罪类型片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影片不仅投资过亿,还有胡歌、桂纶镁等明星出演。

一度,《路边野餐》成为了文艺青年的评定标准。

《南方车站的聚会》制片人沈暘觉得,目前像刁亦男、毕赣这样拍独立电影出身的导演,其实并不排斥与市场和商业的接触。

一则因为目前中国市场上可供观众选择的类型片并不多,他们愿意在保留自己作者性的同时为市场提供更多可能性;二来,今天中国电影观众的审美能力已经有所成长。“很多所谓商业大片集结了一众流量明星,但内容上过不去的话,是经不住观众检验的,而类型电影的优势就是在故事性上站得住脚。”

王小帅这几年也有一种明确的感受,中国的独立电影虽谈不上空间变大,但整体是在往利好方向走。“过去我们是一片漆黑,自己在其中摸索,稍微看到点光就乐得不行。现在好像到处都灯火辉煌,有丰富的平台、各类电影节的投资。”

但他也同时提出,明亮并不代表容易。“在这样到处都是机会的环境下,其实更需要大家沉下来,最后冒出来的才是好剧本、好作品。”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作者 | 蒋苡芯

原标题:在资本与自由表达之间 独立电影最好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55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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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原标题:《千万不要等独立电影快消失了,才想起它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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