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如何被逼向恶
□钱欢青
想起来以前看《恶意》，东野圭吾用高超的悬疑讲述的一个令人心惊的故事，一步一步揭开谜底，让人感受到刻骨的冰凉，原来有的人，心里只有恶，而这个恶的产生，居然没有任何理由。
《小丑》同样写人性之恶，但导演尽力给出了理由，一种善恶交织的扭曲，最终被恶吞噬，同样令人心惊不已。
小丑的形象源于《笑面人》，起先只作为蝙蝠侠的对头配角出现，后来因为乖张性格极具感染力，小丑成了DC漫画史上第一个拥有独立系列的反派角色，在众多小丑形象中，有的滑稽，有的神经质，电影版《小丑》无疑是最悲惨最令人心惊的一个。影片里的小丑演员亚瑟（杰昆·菲尼克斯饰），有一定程度的精神障碍，他会没来由地狂笑，因为母亲告诉他“永远要笑”，但他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啊？在街边举着宣传牌子扮小丑，宣传牌被一帮小年轻夺走、砸烂，他狂奔追去，却被暴揍一顿，他带着同伴给的手枪防身，却在给小孩扮小丑时不小心掉出了手枪，从而被炒了鱿鱼。他从母亲那儿得知自己是有钱人的私生子，去找“爸爸”时却遭遇羞辱，然而最糟糕的是，他发现，所谓的“有钱人的私生子”，不过是同样有着精神障碍的母亲的臆想，事实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听凭自己的男友虐待他。而梦想呢？他的梦想是登上脱口秀舞台，却在舞台上被这个城市的脱口秀大咖无情嘲笑。
性格的扭曲一步步加深，狂笑压抑下的悲惨火药桶一样爆炸了，他拔枪杀了地铁里的两个取笑他的人，他拔刀捅死了陷害他的前同事，他甚至用被子捂死了自己的母亲，最后，在电视节目直播现场，他枪杀了那个著名的脱口秀主持人。
亚瑟无疑是个生活中的loser，生活狰狞地抬起巨大的脚掌，一脚一脚踩在他的头上，将一个原本想善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步步逼向恶的疯狂。影片对“狰狞”生活的呈现十分充分：一开始，配合一个由远及近的小丑化妆的镜头，接着是收音机里关于清洁工罢工、城市成为巨大垃圾场的新闻报道，随后不断呈现的是这个城市暴力横行的景象，人们对有钱人极度不满，而成功者毫不犹豫地伤害着底层人，被激发起来的恶肆意蔓延，直至有钱人横尸街头。所有的一切凝聚到亚瑟的内心，在他不断被侮辱、被损害的心里点燃了一根暴烈的火柴。
同样令人惊心的是，当亚瑟在电视直播现场枪杀主持人，被警察逮捕后，却在路上被城市的暴动者救下，一个精神障碍者成了这个城市暴动者的偶像。
我在想的是，为什么这样一部看起来如此“邪恶”的影片会广受欢迎，会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为什么一个善恶交织并最终走向恶的深渊的角色如此深入人心？恐怕是因为，在财富分配、阶层分化日益固化的社会秩序之下，在个人尊严总是被无情嘲笑、践踏的生活现实中，有太多的人想反抗却无力反抗，想发狠却无力发狠。而亚瑟，一个小丑，一个比万千底层人更底层的小丑，“勇敢”地“站了出来”。
他当然不是主动站出来的，他是被逼的，但无论如何，亚瑟的暴力和没来由的狂笑都是一个巨大的令人警醒的信号，当一个社会把善逼向恶，当一个生活中的loser只会不断被侮辱被损害，血淋淋的“狂笑”也许正在到来。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小丑》之所以备受欢迎，或许是我们开始对银幕上层出不穷的超级英雄有了“审美疲劳”，人们也许认识到，超级英雄离得太远，而小丑，就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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