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它
◎阿眉
近年网络的一个热词是“反转”。许多热门新闻下面都会看到这样的评论:“坐等反转”。
也许可以说,闫红新书《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是一本“反转之书”。书中书写的都是名人名著:项羽、李清照、《简·爱》《包法利夫人》《水浒传》《傲慢与偏见》《飘》中的郝思嘉和白瑞德……以上每个人名书名背后的故事和情感,对于绝大多数读者而言,早已在多年前根植心中。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灵魂伴侣文艺夫妻李清照赵明诚,真爱战胜一切的简·爱和罗切斯特……闫红不动声色地打开这些传奇,反转一百八十度——读者诸君,请来看看传奇的另外一面。
这反转有时是因为当年我们面对的是经过剪裁筛选的信息。像李清照和赵明诚,学生时代的读物里提到他们,反复讲述的常常是“赌书泼茶”的生活情调,还有李清照以《醉花阴》中“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佳句,让丈夫赵明诚对其才华心悦诚服的故事。这对风雅夫妻形象之深入人心,几百年后,纳兰性德仍念念不忘地在《浣溪沙》中吟诵:“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闫红在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中,逐字逐句标出后人选择性无视了的,这对夫妻婚姻中的其它细节。桩桩件件一言以蔽之:赵明诚对自己藏品的重视,远远超过对自己的妻子。最后在“戟手”两个字下面重重划上红线,那是他们在战乱中离别之际,赵明诚吩咐妻子与宗器共存亡时的姿态——“戟手遥应”。这个动作里透出的不耐烦和呵斥之意,在赵明诚去世多年后,依然清晰地印刻在李清照深黑空旷的心里。
从学生时代至今,《飘》是我读过不止一遍的小说,每读总有新意的是郝思嘉和韩媚兰这一对截然相反宛如镜像的女子。但在阅读《白瑞德:佯狂真可哀》一文时才蓦然发现,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白瑞德为什么娶了明知不爱自己的郝思嘉并对她百般宠爱?也许当时年少,被言情小说洗脑的心中自有标准答案——爱情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啊!
现在当然知道了这想法的天真,而闫红对这一问题给出的答案,更是对人性最深刻的洞察:“看上去,他不动声色地将她宠上了天,但实际上,他宠溺的,是当初和郝思嘉一样不肯驯服的自己。对于被主流社会唾弃这件事,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他对郝思嘉的宠溺撺掇,正是对那个被伤害了的自我的声援”。
而白瑞德最终从郝思嘉身边决然离去,文中也把小说中草蛇灰线的细节一一梳理;“当他希望她做个真实的女子时,她更愿意假扮淑女,当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已经老去,更爱那种旧式的完美……这个浪子,到底成了归人,日暮乡关,烟波浩渺。”我的目光在最后这句话上停留许久,打算最近再把《飘》重读一遍。
在书中,她还写了林冲:“林冲却有一种本事,他能将梁山生涯,也活出一种体制内的窝囊感来。”她写项羽被大众广泛热爱的原因是“在理性之外,我们仍然有抒情的需求。”她写潘金莲和王婆,写《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都写出了他们隐于字里行间不易察觉的另一面……正如本书书名《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那都是一些熟悉的脸,而蓦然发觉,熟悉中竟透着陌生。说熟悉,是因为千百年来那些经典文本其实从来没有变过;说陌生,是因为时代改变了,阅读文本的眼光改变了。
张爱玲在《童言无忌》中曾写:“像我们这样生长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后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我们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而这本《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所书写的,也许可算是第三轮的体验——当我们爱过也被爱过,当我们终于泛舟海上,见识过大海的壮阔和风浪,此时再重新回头拾起当年那些海的图画和爱情小说,眼光自然大不相同,用闫红在自序里的话说:“从二维进化到三维了。”
这种在阅读中更加眼明心亮的进化当然令人欣喜,多少有点矛盾的是,回首重温少年时代全心倾慕过的那些风云激荡的传奇,想起当年那个二维的、毫不犹疑就会去热爱、去感动、去相信的自己,常常又会忍不住惆怅起来。作为一个至今仍然喜欢项羽的读者,不得不承认闫红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清醒得太久,谁不想有一场放纵的迷醉……项羽因此格外迷人。”
《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闫红/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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