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本色 □唐小兵

蚌埠日报 2018-02-13 13:59 大字

2017年12月27日夜晚,哈佛燕京学社安排我们这一届访学人员去波士顿歌剧院观看《胡桃夹子》芭蕾舞。这幢歌剧院始建于1928年,最初建筑风格具有法兰西和意大利风格,中间因内外各种原因多次歇业、改建等,最终成为现在的格局,用璀璨夺目来形容其外观毫不为过。大型室内吊灯,繁复的装饰,多元风格的壁画,精美的舞台设计,方便观看的观众席设计,盛装出席的观众,以及胡桃夹子这个每年圣诞期间都会上演的经典故事,构成了波士顿这个极其寒冷的夜晚的暖色。

第一次带儿子正式看芭蕾舞剧演出,深深为之吸引甚至震撼,即使在未能明白这出戏情节与含义的前提下,我们仍旧可以借助于场景、舞蹈、音乐与表演者的神情来意会其寓意,这或许就是艺术无国界甚至也不需要借助直接语言的缘故吧。频繁更替的舞台背景与胡桃夹子这个经典的有关礼物、祝福、恐惧与希望的梦幻故事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起,现场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的圣诞音乐丝丝入扣,摄人心魂,乐声牵扯着观众在或喜悦或悲伤或激昂或低沉的情绪里跌宕起伏,俨如人生在音乐之流中展现,并在这个优雅而神圣的时刻,获得了一种灵魂自我透视的机缘。能够容纳两百多人的剧场,长达两个小时的演出,除了中场短暂的休憩,几乎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也极少有人走动,每个观众似乎都深深地沉浸到了这让人惊异并想紧紧抓住的美感之中。

胡桃夹子的故事并不复杂,但通过各种角色的饰演、神情与动作,将一个小女孩在圣诞之夜的获得礼物(胡桃夹子)并因此而产生的各种梦中奇遇展现得淋漓尽致,正如前段时间上演的迪士尼影片《寻梦环游记》一样,弥漫着一种神魅的气味,而芭蕾舞演员的表演已经不再是一种技巧性的演出,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他们是灵魂的舞者。最高的艺术必须依托于专业能力,但又不能局限于技巧,这表演如行云流水,长河落日,举重若轻,将身体之美(又何尝不是灵魂之美)演绎到了极致。我想每一个亲临现场的观众都会有一种灵魂荡涤的愉悦之感,而那些盛装出席的波士顿当地人更是将观看胡桃夹子作为每年的必需节目之一。

这种极具仪式感的活动也让我联想起在波士顿的这小半年的生活。我所居住的社区毗邻哈佛大学校园,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中产阶层社区,单门独户,平时安静得很,相互之间也大都仅限于点头之交。即使一些邻居在家里招待客人,也“不敢高声语,恐惊邻里人”,对他人生活的尊重已经深入骨髓,转化成日用而不自知的一部分。这种安静与波士顿唐人街的喧哗与骚动构成强烈的对照。据长期在此地工作和生活的华人朋友告诉我,波士顿人具有明显的早期清教徒移民后裔的特质,大都崇尚简朴和安静的生活,也即是一种有节制的清心寡欲的极简生活,所以在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晚上八九点大多数街道已经相当寂静,有些甚至空无一人。波士顿人高度重视家庭生活,包括对孩子的陪伴,和家庭成员之间的深度交流,也会留出时间来阅读。他们没有对社交生活的近乎病态的追求,也不会因为无聊而呼朋唤友去介入他人的生活,这座城市的酒吧、餐厅并不引人瞩目。

但一年之中也有一些例外的时刻。比如下半年比较集中的几个节日。万圣节之前一个月左右,所在街区的大多数精巧而漂亮的住房前就开始装饰,南瓜是很普遍的一种装置,还有各种造型可爱的骷髅和形态各异爬踞在外墙或屋前草坪上的大蜘蛛。一些房屋装饰得鬼影憧憧,光怪陆离,营造了一种特殊的神秘气氛。等到万圣节那天晚上,是一个比较寒冷的冬夜,我跟一些朋友陪着身着特定服饰的孩子提着南瓜灯去讨要糖果时,发现那些门前放着南瓜、门上亮着灯的房主都特别热情,甚至有一些人家主动委派家庭成员手持糖果袋坐在屋前台阶上守株待兔一样,等候着欢天喜地又略有胆怯的孩子们。有一户人家,几个孩子进门去讨要糖果,独自在家的老太太很抱歉地说家里的糖果发完了,孩子们很沮丧地退出来。这时一位老爷爷提着一包糖果兴冲冲地走过来,大声说道糖果买回来了,原来他发现家里糖果准备不充分,就又临时去旁边的超市购买糖果,这自然让孩子们喜出望外,也让围观的我极为触动。连过一种以孩子们为主体的带有戏谑和娱乐性的节日,这些波士顿人都这么具有敬业精神。万圣节的晚上,这条平时安静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对陌生人的开放和善意,尤其是对孩子们的期待与祝福。这种热情的格调与节日的欢愉,和平时那种冷静得近乎单调的生活方式构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才能谓之自由吧。

感恩节的时候,一些也在波士顿访学的朋友在微信朋友圈抱怨当天晚上兴冲冲地跑到城市核心区域去,准备感受一下美国的节日狂欢氛围,结果发现街道上几乎空空如也,连找家吃饭的餐馆都未能如愿,只能腹中空空败兴而归。

在我们的观念之中,节日仿佛天然地就是跟城市、商业、娱乐和购物联系在一起的,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费主义狂欢中,节日的本色却日渐黯然,节日的含义也逐渐遥远,甚至有时候一些很辛苦地在外地劳作一年春节回到乡村短暂生活几日的年轻人,会瞬间觉得那种节奏缓慢缺乏变化的乡村生活有些无聊,节日成为了一种被抽空了内涵的伦理的重负,也就只剩下一些象征性的意味了。在欧美社会,节日似乎更多的意味是家人的团聚和短暂的休憩,也是一种通过具有仪式感的装饰和食物比如火鸡等来形成一种文化的内聚力和价值认同。我在这里所体验到的节日,具有更为正本清源的意味——节日就是节日,它是一年之中特定的具有内在价值和文化意味的时刻,它需要被等候,也需要被敬畏,更需要被慎待……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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