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一座四线小城的观影热与春节档的“半壁江山”
2月14日“双节”早八点，粤北小城南雄，第一场电影《人潮汹涌》的观众检票入场。电影院内，也是“人潮汹涌”。
“看的八点场，都是满座。”
“只能坐第一排或者非常靠边的位置。”
“12点的场位置空一点，其他时间都没有好位置。”
“想要好位置好场次要提前两天买。”
受访的四个南雄人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同样的感受——爆火的春节档，难买的电影票。
南雄是广东省的一个四线城市，若把视线放到全国其他三四线城市，亦是如此。2月17日，2021年春节档收官。据猫眼专业版消息，2021年春节档以78.25亿元票房创中国影史新纪录。在人次上，一二线城市人次占比为44.7%，而三四线城市的人次占比分别为20.4%、34.9%，合计超半数，占春节档的“半壁江山”。
南雄市内有中影世纪银河影城和华录影院两家电影院。在市内最大的影院中影的检票口，有三个工作人员检票和测体温；前台有五个工作人员，分管售票和售卖小食；院内还有数个清洁工。他们大多一副大学生模样，是春节期间的临时工。刘九玲在这家中世纪银河影院工作了五年，这是她近一年来第一次在见到影院这么多人。
下午四点，刘九玲在前台售票处轮班。一个老伯走上前去买票：“什么电影都可以。”刘九玲回答：“晚上十点前的场次都卖完了。”实际上，在前一天，余票就不多了，大部分人一般都提前在平台上抢票。2月14日恰好是情人节和春节的双节，影院排了33场电影，从早上8:00放映到凌晨0:30，场场爆满。
这样的情况是十年前南雄人难以想象的。2010年，在南雄贴吧里有人提问“南雄什么时候开个电影院啊”，底下的跟帖尚是“愿望是美好的”。四年后，小城的第一家电影院新城影城开了，只有两个厅。随着后两家更大型的电影院的开张，非连锁的新城影城逐渐没落，成为小城初代电影记忆。2020年6月，南雄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宣布，已与中国电影人联盟签订合约，建设粤北国际影视城项目，以小城的红色历史为基础，打造类似横店影视城模式的华南影视拍摄基地。
近年来，三四线城市成了影视公司扩张的重要标地，国家也在大力推进县级城市数字影院建设。2017年横店影视上市打出的口号就是“打造城镇影业新布局，决战三四五线”，利用上市募集资金24.86亿元，新建设220家影院，重点是布局三四线城市的2800个县级市。
影院从无到有，越来越多像南雄这样的小城人逐渐走进电影，三四线城市已然成为春节档的一大票仓。
针对南雄的情况，华录影城的店长秦万拓感到今年春节人尤其多。秦万拓分管华录影城的南雄店和佛山店。相比平时，春节档时，他明显感觉到南雄点比佛山店要更“爆”。外来务工人员的返乡是近年三四线城市春节档火热的一个重要原因。根据猫眼专业版发布的春节档报告，在2018年、2019年春节档，“异地购票”的观众均高达38%。2021年，“就地过年”政策有一定影响，但比预想的小，三四线以及其他城市人次占比同比仅下降0.4个百分点。华录店长秦万拓表示：“省内的人还是会回的。”
除了返乡人，南雄中世纪影城的总经理张晨恺对今年的观影热有另一种解释：“有两部大热的头部片子（指《唐人街探案3》和《你好，李焕英》），南雄票价涨的也不多。”他认为，在经历2020年电影荒与多部春节档佳作上线的双重作用下，大众的观影需求在春节档得到了集中爆发。在票价上，除年初一和年初二时部分电影票价位达到50+，其余时间电影票在33-38元之间。相比于一线城市，三四线城市票价涨幅更小，均价更低。拓普数据显示，一二三四线城市平均票价分别为60.07、49.08、48.3和46.89元，其中一线城市涨幅最大，较去年同期涨幅高达20.6%。
在以上众多因素的作用下，在影院过年成了南雄人的新习俗。
“这几天就连影厅第一排座位都是满的。”吴翔新是寒假回来的大学生，也是影院的临时工。春节期间，影院新招了一批散工，按天结算工资，主要招的都是年轻的大学生。售票、卖爆米花饮料等小食、测体温、检票、登记、场后清扫垃圾……每个岗位都人手紧张。谈到为什么在影院打工，吴翔新的说法是：“比在小吃店打工好……这里热闹，有过年的感觉。”
影院确实是小城里最有年味的地方。大年三十晚上，两家电影院都没有开门，许多人抱怨说“不知道能去哪里玩”。大年初一早上，影院刚一开门就排起了长队。休息区的十多张共享按摩椅上塞满了等待观影的人群，检票口的长队一直排到了楼梯，售卖爆米花的小食区人也没停过。
去年的这个时候，这里还是冷冷清清。2020年的春节，对于全国人民来说，电影都是缺席的。疫情对电影全行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影院作为终端最直接地体现了损失的严重。
据人民网消息，从2019年1月1日至3月17日期间，广东电影票房为21.8亿元，2020年同期电影票房为3.18亿元，同比下降85.41%。珠三角如此，小城的电影院生存更是艰难。根据中国电影家协会发布的《电影院生存状况调研报告》，2020第一季度2000座以上规模影院同比下降87.7%，500-2000座规模影院同比下降88%，500座以下规模影院同比下降91.3%，小规模影院受创程度最大。
随着疫情好转，南雄电影院恢复开放，但人也寥寥无几。留在小城的人主要是中年人和初中高中生，在非特殊节日，他们少有去影院消费的习惯。南雄华录影城从1月到8月都处于关门状态。店长秦万拓说，8月影院开门，恰好是暑期档《八佰》上映，人比较多，之后的几个月生存依旧艰难。
梁武是从吉林大学回来的大学生，东北的大学放假早，他刚回来的时候去电影院看《心灵奇旅》，“下午场一个人也没有，和包场一样。”到了2月，随着大学生和务工人的返乡，电影院才渐渐热闹起来。
黄林琳也是寒假回来的大学生。14日情人节，她带着妈妈看了《你好，李焕英》。黄林琳的妈妈在医院工作，平时忙，也很少自己去电影院，一般都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和女儿一起去看。黄妈妈关于电影的记忆更早远：“小时候很喜欢看电影，在村大队党支部的院里，看白色幕布的电影。”农村大电影放映时间大多在晚上，放映员架好放映机，用绳子把电影幕布悬在杆子或树干之间。进入二十世纪，集体看电影这种“落后”形式逐渐式微。没有集体大电影，也没有电影院，电影作为一种文化消费产品曾一度消失，如今影院建设才让电影又回归了人们的视线。南雄的第一个电影院开张的时候，黄林琳就带着妈妈去看了《美国队长2》，黄妈妈戴着3D眼镜，觉得晕，电影院的密闭空间也让她不习惯。后来看得多了，她也慢慢习惯这种“新”的观影方式，去电影院已经成了她和女儿的春节日常。
随着文娱消费的升级，三四线城市居民也逐渐养成影院消费习惯。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在2月14日全天，一线城市排片总场次为51006场，二线城市157401场，三线城市88911场，四线城市159713场，三四线城市排片占总排片的54.37%。在猫眼“2021年春节档影片想看画像城市分布”统计表中，《唐探3》和《熊出没》的受众中，三四线城市占比高达60%。
除上述的“大学生+父母”的组合外，还有“年轻父母+孩子”和“年轻情侣”等观影组合。情人节那天，南雄中影世纪银河排片最多的电影是《唐人街探案3》和《熊出没：狂野大陆》，前者在14日排了18场，后者排了8场，这两部电影分别是年轻情侣和小孩子的最爱。今年情人节档和春节档撞了，虽没有情人节专属爱情电影上映，但影院约会依旧是小城小情侣的首选。梁武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唐探3》，情人节那天，他和女朋友“盲选”了一个《新神榜：哪吒重生》，“意外的不错”。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2021 年情人节档期票房超 14 亿，创内地影史情人节档票房、场次、人次三项新纪录。
电影院外，在家看电影也是部分家庭的选择。此前，中国电影家协会网络电影工作委员会联合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共同发起了2021网络电影春节档，并公布了一份影片总数量多达43部的片单。
徐晟宇今年搬了新家，也换了一个大屏电视。他付费买了《少林寺之得宝传奇》和《发财日记》两部电影的观看权限。情人节的晚上，他和妻子选择在家过，一起做点小菜，然后拉上窗帘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截止2月17日，《少林寺之得宝传奇》与《发财日记》两部电影累计播放量分别为6771.93万与7350.28万，按照会员6元/部，非会员12元/部计算，今年互联网春节档票房在8.47亿-19.94亿之间。
“便宜，还可以重复看，来客人的时候可以打开。”徐晟宇本来的打算也是去电影院，但是因为没有提前预售购买，好的位置都售完了。灯塔专业版数据显示，1月31日全国平均票价为37.5元，而2月11日大年初一已预售的全国平均票价为49.6元，初二至初六已预售的平均票价均超过50元。对于徐晟宇来说，在家看电影国庆节成了planB。
在去年春节疫情期间，徐晟宇就有在家看电影的习惯，在家看《囧妈》给他留下了不错的观影体验。据《2020中国网络电影行业报告》数据，2020年网络电影分账票房破千万的共有79部，总量较前一年翻番。千万级影片的票房规模13.9亿元，同比增长高达125%。不过，徐晟宇还是打算过了春节档再去买一张《唐人街探案3》的电影票，他说：“大家都在讨论电影，不想落下。”徐晟宇觉得春节进趟影院更有仪式感。
小城、春节、电影……无论是大银幕还是小屏幕，看电影越来越成人们的过年记忆。“请自觉佩戴口罩，显示粤康码。”在重复的广播声中，一波观众走了，另一波观众又来，这个粤北小城的影院从没像现在这样不缺观众。
（应受访者要求，部分名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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