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魂》：装载灵魂的忒修斯之船
希腊作家普鲁塔克曾经提出过关于同一性的悖论：“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逐渐被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程伟豪导演的电影《缉魂》探讨的也是类似的议题。当一个人继承了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他还是原先的那个人吗？
《缉魂》海报
《缉魂》虽然改编自江波的科幻小说《移魂有术》，讲述的是一个精神科医生利用记忆移植技术，将富翁的记忆移植到流浪汉的身上，又通过冒充流浪汉的身份继承了巨额遗产的故事。电影实际上只使用了原作中记忆移植的概念，而对故事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写。
《缉魂》剧照
张震饰演的检察官阿超年届38岁，罹患癌症，时日无多。偏偏这时候，他的妻子阿爆怀上了孩子。为了给阿超治病，阿爆已经在考虑卖掉娘家的房产。为了给妻子减少负担，阿超决定重回工作岗位，探查近期发生的一起富豪离奇命案。被杀之人是医疗集团的创始人及总裁王世聪。种种证据将杀人凶手指向素来与王世聪不和的儿子王天佑。但是在破案过程中，阿超发现命案背后盘根错节，似乎每个人都隐瞒了什么。王世聪的妻子在离世前遭遇抑郁折磨多年。她在自杀之前似乎摆下卦阵，以自己灵魂不得超生的代价，就要置王世聪于死地。王世聪在病入膏肓的时候娶回一个孤女，身处豪宅，她的举止似乎越来越怪异。
故事的主人公虽然是检察官阿超夫妇，但电影中出现的主要人物几乎都对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做出了他们的选择。只不过，对于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和不同的人生阶段而言，人生中重要的事情不一而同，甚至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在这件事达成一致。妻子阿爆觉得，对于癌症晚期的阿超而言，生命最重要；但已经大小便失禁的阿超觉得，自己如今已经丧失了为人的尊严，用尽一切方法维持时日不过是苟活。在富豪王世聪气数将尽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是权力，甚至以违背伦理的方式期望获得无尽的权力。但在年轻的时候，他更在意的是他人的评判和眼光。他与万博士的爱情只能以伙伴和挚友的名义掩人耳目。这种对身份的无法认同也就此种下了故事里所有悲剧的种子。发现真相的妻子恼怒，生长在不幸福家庭里的孩子为母亲忿忿不平，感到亏欠的万博士也突破身为科研人员的底线铤而走险。
《目击者》海报
《目击者》剧照
导演程伟豪被誉为“犯罪悬疑之光”，他之前拍摄过颇受关注的类型片《目击者》。在涉足长片创作之前，他的短片作品《保全员之死》显然口碑更盛。
《保全员之死》海报
《保全员之死》剧照
这部短片讨论一个夜班保全员的意外身故。从法国雇佣兵时期的断背传闻到疑似蓝可儿灵异事件，乌合之众的众说纷纭充满对这个浮躁时代的嘲讽。在这部短片里，程伟豪一直以来热衷的创作元素已经集齐了：都市奇谈般的凶案、原因不明的中邪以及似有似无的同性情愫。《缉魂》里这些元素一应俱全。比起程伟豪之前的作品，《缉魂》的风格显然更杂糅。破案与惊悚，都混搭在影片之中，躲藏在浑身刺青的男孩、颠茄和法术的障眼法之后。从视听语言和内核上，《缉魂》更容易让人想到2002年陈国富执导的电影《双瞳》。电影开篇第一幕就是豪宅里的血腥凶杀案，还是肃杀的氛围、骇人的异教符号，都足以和《双瞳》一一对应。
将近二十年过去，从视听语言上看，《缉魂》似乎并没有超越《双瞳》。《缉魂》中警方围捕王天佑的一头重头动作戏，与《双瞳》里道观中的对决有异曲同工之处，却又有强行营造视听爆破点的嫌疑。与剧情的抽丝剥茧相比，这一费尽心机的重场戏，在勾连观众注意力的方面不算成功。
《双瞳》剧照
剧情设置上，《缉魂》也存在很多这一代台湾年轻导演的通病。电影的核心情节推动依靠LGBT元素，近未来的电子设备和临山而建的豪宅都有故弄玄虚的浮夸感。同样是都市传说，张作骥、蔡明亮那一代能营造出的城市质感，在《缉魂》中已经抽离成了一个个虚拟的符号——不过这一点或者可以解释的是，这是导演的有意为之。城市风貌趋同，已经是世界范围内的普遍问题，在近未来的世界，也许这一趋势将愈演愈烈。但抛开并不算完美的故弄玄虚，和《双瞳》一样，《缉魂》东方的思维包装类型片，以类型片讲述东方的哲思，讲述的也是一个“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惧”的故事。
《双瞳》以道教为壳，《缉魂》则以佛教为引。张钧甯饰演的阿爆出场，可以看到她的手上挂着佛珠，车上也挂满了佛教的护身符。这些暗示与后来阿爆的难以放下形成了微妙的互文。
《缉魂》剧照
小说《移魂有术》中这样写王世聪：“一个亿万富翁，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自然对那些东西眷念不舍，他惧怕衰老和死亡，于是动用巨额财富寻找长生的秘方，希望能活得久一些，最好能够永远活下去。这个举动最终让他加速死亡，这真是绝妙的讽刺。”电影里，佛教徒最难放下，医疗大亨却难保自己的健康，守护正义之人，却因为一己私情做了违法之事。每一处细节设置，都似乎充满了对人类现实与欲望的嘲弄。
2002年，当《双瞳》问世时，很多人欢呼，华语电影界也有了像样的惊悚类型片。在之后的近二十年时间里，台湾电影创作人接连转战内地，市场和资金的限制，让台湾电影圈的创作，一直呈现出“小而美”的状态。近几年《血观音》《大佛普拉斯》和《阳光普照》等电影纵然让电影爱好者为之叫好，但障于受众和题材，在电影市场上没有造成太大的火花。纵然从成片上来看，过度追求“反转再反转”的《缉魂》，因为执着于悬疑，而在很多细节上欠推敲。但这部电影的横空出世，让《双瞳》断线近二十年的惊悚悬疑类型片，终于又有了衣钵传人。(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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