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皴淡染的坚守
孙佳宁
静静地,那卷竹帘向这车来人往的喧嚣虚掩着。几人宽的店面,仿佛只是随意地栖居在这犄角巷陌;那不起眼的招牌,红色的字漆稍有黯淡……
揭帘踏入,熟悉的竹墨清香似有若无地氤氲着。桌边的竹木壁橱上陈列着各式的毛颖:不盈数寸的,宽比拇指的,细软柔腻的,刚直硬实的……如满室的隐士高人各揣清雅。这里的每位“高人”都有自己的称呼:长流、如意、京提、玉笋、京楂、玉兰蕊……我尤爱扶着壁橱的台缘向内观赏,虽只不过数步观程,却总能惹人缱绻。这些清正的文房挚友从不自诩清高、从不藏身香椟。左侧的墙上是杨谦石、欧阳中石的墨迹,一幅淡雅的山水画则填补了右侧的空白,还有一小竖幅的意境引我钟爱:浅水短芜调马地,淡云微雨养花天。
素淡的屏风之后,我又瞧见了“淡泊”牌匾之下的主人家。幽明的桌灯、月白的骨梳,几茎细毫,半生沧桑,他正自梳理着上好的羊毫原料,一下、一下……梳老了半个世纪的岁月。桌椅皆老矣,年代无法猜度。正圆形的老花镜已见多不怪,淡黄色无甚花哨,只有一方古雅的水盆和一把六寸长的择刀,流溢着主人默默坚守的悠长岁月。房间里恬静如斯,簌簌的有声便犹如不染尘俗的籁响。
老人见我,也不起身招待,只是微微一笑。我亦心领神会,径自在桌边坐下,看他伏案制作。熟毫、除绒、齐毛峰、切毫根……老花镜后那双眼睛已然浑浊,却在此刻显现出孩童般的澄澈。骨梳每次运作只能携下寥寥几丝轻绒,他却一如新生的婴儿般欢欣和新奇,全然不生躁意。偶然见他制一支兼毫笔,几根粗硬的鬣毛竟可劈分为十余根,混入无数细软之间,聚成一枚精致的笔心。正如老人制笔时常常念叨的,制笔有四德:一曰“锐”,笔毫聚合要有锋芒;二曰“齐”,笔端捏散不可有长短之分;三曰“固”,笔肚饱满圆润不扁不瘦;四曰“健”,笔毛要能铺能收弹劲健韧。悠悠半生时光,他早已把这“四德”幻化于心,润泽着每一支笔、每一个人。
不敢称是“忘年交”,我想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对他的坚守和淡泊心怀崇敬的驻足者。累次的拜访中,我零碎地得知,主人家的制笔手艺是自清朝起祖辈相传的,成品屡获殊荣。很多事情,他不愿多说,我亦不愿多问,可他这流水深山般的脾性实在引人遐思。年少成名,本可波澜一生、追名搏利,可环视整个门店,竟无边角荣誉可寻。他将大半生寄寓在这一张小小的案几,执着于每一支笔尖的毛质,沉浸于一脉淡泊的心境,坚守着一颗大国工匠的拳拳初心。一个人,一张几,一室笔,在这样令人心动的单调之中,他忘却了岁月、忘却了风雨,用安详和恬适纯粹着人生至味是清欢的隽永。
有时他也愿与我闲谈,或是几点制笔的讲究,又或只是寥寥数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总是点到为止;也有时会见他颇有兴致地挥毫泼墨,几笔苍润,大片留白,浓墨留有些许透亮,淡染也自清新素雅。染霜的午后,一人愿做、一人愿赏,一人愿讲、一人愿听。两人不厌繁冗,不怨疏离,仿佛沉淀了这浮世罅隙之中的一抹生命的淡色。
在这物欲横流的商号街道,这店铺如一隅深谧的湖湾,倒映着天外乱云飞渡,自己却不沾尘俗。一人一生一件事,非寡淡,非单调,非费才,是无问西东的淡泊,是精益求精的专注,更是大国工匠的坚守和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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