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过树叶有万千斑斓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阔别已久的电影院。也许因为这是上班日的第一场，整个影厅只有我一个人。挑一个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拿手机拍下电影票和大银幕留个纪念。电影还没开始，心里就有诸多感触。第一次看到相邻的座位绑上了隔离带，第一次戴着口罩看电影。而且就是这么巧合，影院复工后上映的第一部新片，就叫——《第一次的离别》。
《第一次的离别》以新疆一个农村男孩艾萨的生活为线索，讲述了他和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凯丽之间动人的童年故事，以及他对母亲那份感人至深的感情。看完细细数数，片中确实有很多别离：艾萨和凯丽共同拥有一只小羊，他们约定每人养3天，3天到了，艾萨不得不与小羊离别；母亲得了一只怪病，必须有人照料，还常常独自一人跑出去，艾萨要上学，哥哥一年才能回家一次，父亲要干活，艾萨母亲不得不被送到了养老院，又是离别；到最后，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凯丽也要走了，父母为了她和弟弟的学习，打算给他们转学到城里的学校，又是一次离别。
看起来离别不少，但是在看片的过程中，这种感觉却并不是这么集中。所有一切都融化在最最朴实的生活细节中，融化在导演诚恳的镜头中。所以，看电影的时候，我们常会被一幕幕最简单的场景感动。镜头里的小艾萨，不停地干着活，但好玩的童心也不停地溢出来。尤其他对自己生病的母亲，片中没有任何煽情的表达，就是通过一处又一处扎实的细节表现出来的。小艾萨拿起热水壶，小心地倒水，放到妈妈旁边；小艾萨拿出一个囊，掰开一小块，放到妈妈旁边；当妈妈打碎碗的时候，小艾萨捡起碎瓷片，然后默默地抱住妈妈，镜头里妈妈的脸，沧桑、愤怒，愤怒在孩子的拥抱中渐渐平息。当有一次妈妈去医院了，小艾萨跟哥哥说：“我多么希望妈妈回来的时候能说一句，孩子，我回家了。”这样的镜头如静水深流，深深打动人心。
细节的魅力在这部影片中非常强大，因为所有的细节都如此真实、朴素、诚恳，所以被细节隐藏的生活无需正面表现就有着汹涌的力量。小艾萨的妈妈之所以得病，是因为某一次被沙漠里的一种蜘蛛咬了，蜘蛛的毒液破坏了妈妈的神经。几句话风一样吹过，却让人深感命运的艰难。有关妈妈的几个镜头，也特别可见导演极其敏锐的情感观察能力，比如艾萨父子离开养老院时，导演迅速用一个主观镜头，从妈妈的视角往窗外看，目送这对父子离去，略微躲闪的眼神，无法掌控的冷漠和遏制不住的牵挂，和父子俩渐行渐远的对话，一个镜头而有如此丰富、细腻的情感表达，令人惊叹。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次的离别》的孩童视角，也让片中的生活气息在朴素之外，更显纯真。导演王丽娜曾经说，选择孩子拍摄是孩子通常有自由的人生观，“他们的视角是非常直观的，他们不描写世界，而是发现世界，他们很少思考在世界面前自己的样子和声音，他们毫不注意惯例和传统，看问题的方式总是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浑然天成的率真”。比如影片中凯丽的弟弟对考试满不在乎的样子，比如凯丽因为成绩不好被老师批评而泣不成声，回家之后立即兴高采烈。在影片中，孩子的世界被呈现得广阔而纯净。
其实还有朴素、艰难生活中阳光般的乐观。一方面，是命运悲苦袭来时安之若素的承受，是一种扎根在土地上的生命的韧性；另一方面，是还要在承受中释放出明亮、浪漫的光彩。相比于艾萨难得一见的笑容，凯丽总是笑容烂漫。凯丽父母也特别有意思，凯丽的母亲因为受不了苦，一度和丈夫离婚，后来为了孩子又复婚了。棉花地里，凯丽在教弟弟学汉语，父母一边摘棉花一遍争论孩子的教育问题，说着说着，丈夫唱起了一首为妻子写的情歌来，歌声质朴、真诚、嘹亮、深情，妻子听得咯咯笑，两个孩子也开心不已。这样的画面，实在温暖人心。
据说在拍《第一次的离别》之前，导演曾经花了一年的时间跟踪拍摄人物，导演说一年跟拍给她的最大感受，是电影艺术可以借助散落在时光中的任何事实，可以运用生活中的一切，将现实提供的素材组织在时间之中，将现实的时间雕刻在影像中，“电影中无法取代的珍贵之物不在日常生活之外，而是蕴藏在日常的细枝末节里。观察生活中的细节，看似朴实平淡的剧情也能成为电影。”《第一的离别》出色证明了导演的理念，银幕上这不到一个半小时流淌出来的细节和情感的生活之河，看起来不动声色，却给了人如此悠远的感动。
这是一种发现日常生活里的诗意的能力。生活原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生活最重要的是用一颗心去体悟，美和丑、喜和忧，都像朴素的树叶长在大树上，活在天地间，而好的电影，就像一颗敏感的心，看得到阳光洒过树叶的万千斑斓，听得到风吹过树叶的浅吟低唱。有爱和诗意，再平凡的日常也会有光彩，有爱和诗意的眼睛，再平淡的生活也会成为优美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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