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探“新”访“古”济源行
五代山水画家荆浩曾隐居河南济源,传世的《匡庐图》据称描绘的就是现今五龙口景区的山水样貌。
前不久的济源之行,特别是对“小三线”老工业遗存转型改造的考察,让人再次感受到,“新”和“旧”之间,其实不是一对矛盾,更非势不两立。推陈出新,新旧交织,两者之间如果处理得宜,是完全可以和谐相处,乃至相互转化,迸发出新的生机面貌来的。但真和伪之间,却是水火不容,乃天然大敌。艺术如此,文化等等更是如此。
那天,听导演王磊说要带我们去河南济源转转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济源是在哪里。百度了一下,原来它位于洛阳北面,紧靠山西晋城。太行山脉在它的西北面横亘而过,那里的王屋山是寓言传说“愚公移山”的发生地,周围风景名胜很多。虽然浮光掠影,但星星点点的信息,令我顿生无限好奇。
这也是我今年疫情以来首次出上海,也许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好久没有出门玩了,大家的惊喜忐忑和莫名兴奋交织在一起。
河南济源,山村风光
认识王导是在前年冬天,我在上海M50艺术区的德荷画廊为余启平、宋克西和柴一茗三人策划了一个《笑忘录》画展。那天开幕,王导来看了展览,很有兴趣,觉得这样的绘画组合和画画方式新颖奇妙。他和三位画家也是好朋友,当时就萌生拍部纪录电影的想法,后来还正经八百聊了几次。年前王导兴奋地和我们说,“我的分镜头剧本都写好了,其他手续也办好了,等过了年就可以开机拍摄了。”
哪知一过年,等来的却是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
我们四个从机场出来集合,才知道王磊这次组织的活动,并非仅仅我和余启平、宋克西和柴一茗的“笑忘录”团队,原来还有老画家李向阳,雕塑家杨冬白和青年画家宋巍等一行十多人。王导在车上说,我们这次可不是来玩的,是一次正经八百的学术考察,要拍电影,还要绘画写生,各位到时候都要“交作业”的。
离开机场上高速,开车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济源市区。济源是全国卫生城市,道路整洁干净,看看街道左右的高楼大厦,一时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城市,这也许是现今国内城市化的“通病”。
济源九里沟老兵工酒店 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正在疑惑懵懂间,车子很快开出市区,司机方向盘一转,进入小路,薄暮中一排远山夺目而来,逶迤铺陈,像极了米氏云山的水墨韵味。车内一阵骚动,敏感的画家们都惊叫起来。不到半小时,天刚刚擦黑,就到达山中的老兵工酒店。
原来这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河南有名的“小三线”,山沟里坐落了许多兵工厂,光济源就有十万人之多。后来工厂关闭,人员撤离,许多厂房逐渐废弃。老兵工酒店就是利用原有老厂房改建设计而成,于几年前开业,因为其特有的兵工元素,成为网红打卡地,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同时也成为旧厂房改造的示范性样板,吸引其他地方许多人士前来取经学习。
老兵工酒店位于济源思礼镇郑坪村,前身是531兵工厂的遗留建筑,设计师将当年的冰糕厂、锅炉房、供销社和澡堂等建筑,分别改建为饭厅、接待处和客房等酒店设施,保留了许多当年的兵工元素,斑驳的墙壁,机器构件,以及弹药的箱子等随处可见,与现代酒店设计布局相映成趣,形成鲜明的对比。设计师是苏州人,也在有意无意中将苏州园林的元素杂糅其中,某些院落但见荷塘水池,颇有江南景致。济源九里沟老兵工酒店内景
中原的夏天来得特别早,白天已经酷热难当。翌日一早,我们走到对面山坡上的南坪村参观,那个自然村落已无原住民,被济源文旅集团整体收购,正在进行全面整修,不久将作为民宿等形式向社会开放,成为一个崭新的聚落形态。这里的民居还保留了许多土坯墙,房顶是北方少见的小黑瓦,很有特色,将来会被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当然室内空调卫生等设施则完全按照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来改造。新与旧之间,彼此和谐相处,浑然天成。
下午,一帮画家不顾炎热,冒着酷暑跑到附近三里沟去写生画画。宋巍更是汗流浃背,背了很大的一个写生架子,爬到一个山腰上,铺开画布,画远处起伏苍翠的群山。画家们热情高涨,太行山沟里,移步换景,处处可以入画。一群羊在山坡上吃草归来,阳光从树上透射下来光影斑驳,同样奇幻。老余、老宋和老柴三人就在羊群边上,抄起彩色蜡笔画写生,对景抒情,比赛一样各自画了好几张。王磊坐在一农户家的屋檐下,也摆出小画架挥洒起来,楚乔小朋友更是专心致志,画得有模有样。向阳老师和杨冬白也没闲着,或速写,或摄影,“搜尽奇峰”。上车集合的时间到了,画家们兀自流连忘返,迟迟不肯离去。
写生图
当天傍晚我们驱车一个多小时,住进王屋山下一个废弃村庄改建而成的度假酒店。王屋山是道教一大发源地,传说中轩辕黄帝祭天、老子修道的地方,魏伯阳、葛洪等人都曾在这里修仙炼丹,故为道家第一洞天。到了唐代,道教宗师司马承桢受唐玄宗器重,蒙受多次召见,他在王屋山修道,创建阳台宫,并提出天下“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说。李白和杜甫、高适三人在天宝三年(744年)曾结伴登上王屋山,面对如此清奇景色,在阳台宫写下“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等豪句,这就是李白唯一传世的《上阳台帖》墨迹。站在王屋山顶,可以俯瞰远眺,中条山和太行山在此交汇,成犄角之势,十分壮美。可惜那天我因故滞留酒店,没有和大伙儿一起登山。老宋他们下午登山回来,说得绘声绘色,直吊我的胃口,令我后悔不迭。
王屋老街夜景
愚公移山的传说同样发源此地。那天晚上,负责济源文旅开发的董事长邱英平特地带我们参观附近的王屋老街,但见灯火璀璨,人潮涌动,丝毫不见疫情影响。恰逢周六,据说周边郑州、洛阳等地的游客都慕名前来休闲消费,摩肩接踵。老街的建设布局也颇具匠心,起伏连绵,鳞次栉比。我们站在高处看老街全景,恍若蓬莱仙境一般。估计愚公见了,肯定也会自叹弗如,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小十方酒店夜景
走出老街没有几步,邱总带我们转到附近的小十方酒店。这家为老街配套的经济型酒店别有洞天,打破传统酒店格局,让人仿佛置身一个方外社区,白墙黑瓦,简洁有序,错错落落地围绕着中心水池和广场,平缓起伏,夜幕下看去犹如一首妙曼的夜曲,低吟浅唱。
五代画家荆浩《匡庐图》
画家们听说五代山水画家荆浩(约850-911),当年就在此地一带隐居画画,传世的《匡庐图》据称描绘的就是现今五龙口景区的山水样貌。于是最后一天专程去那里游览写生,一探究竟。荆浩山水,史称“为唐末之冠”,他因为躲避唐末五代的战乱,常年隐居在太行山中。弟子关仝,有出蓝之美。荆、关二氏“皆以隐君子放浪山水间,所作山水,往往上突巍峰,下瞰穷谷,类有高古雄浑之气势,盖其地理上环境使然也。”(郑午昌《中国画学全史》)实地踏看一番,果然名不虚传,但见山势险峻,危峰突起,宛若天然画廊。王导扛着沉重的电影器材,不顾酷暑炎热,爬上爬下,为画家们到处取景。
荆浩《匡庐图》所在地今日山景
荆浩《匡庐图》所在地今日山景
据朋友介绍,此地和毗邻的焦作云台山,乃至太行山东麓的林州一带,都可以找见古代山水大家荆浩、关仝,以及李成、范宽等人画中的景致,变淡逸平远而为高古雄浑,大开大合。据我所知,上海的萧海春、朱敏等山水画名家,曾多次带领朋友学生来这一带采风写生,深山问道,获益良多。
荆浩衣冠冢
关于荆浩的出生地,史籍上说他是山西晋城沁水人,但济源人认为他是当地孟州人,近年来颇有争执。其实荆浩受道家司马承桢影响颇深,少年时常去王屋山阳台宫问学求教,并曾绘制表现王屋山主峰的《天台图》。在荆浩晚年所著的《笔法记》中,他更将司马承桢与王维、张璪并列,赞曰:“白云尊师气象幽妙,俱得其元,动用逸常,深不可测。”由此可见,荆浩与济源的关系渊源,非同一般。
另外,唐代诗人卢仝(约795-835)也是济源人,家就在老兵工附近的思礼村。他一生爱茶成癖,有茶中“亚圣”的美誉。他的《七碗茶》诗脍炙人口,传颂至今。“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写得回肠荡气。一百多年前,日本近代艺术学者冈仓天心的《茶之书》风靡至今,其茶道美学思想,几乎全从卢仝的诗里袭取。九里沟的卢仝茶台遗存尚在,遥想当年在这南太行脚下发生的很多故事,令人不胜低徊。可惜此行匆忙,茶台遗迹尚有待他日寻访。今有文旅集团开发的卢仝茶园,是在几棵老茶树的基础上培植发展而成。
济源风光
匆匆四五天的走马观花,包括临走那天济渎庙的参观,都让人领略到济源有着异常丰富多元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如今整合梳理,初见成效。我和老宋等人还偷闲私下看了看老兵工后面当年废弃的一片厂房,将来还有许多文章可以做。老兵工酒店附近废弃的厂房
这次济源之行,特别是对“小三线”老工业遗存转型改造的考察,让我再次感受到,“新”和“旧”之间,其实不是一对矛盾,更非势不两立。推陈出新,新旧交织,两者之间如果处理得宜,是完全可以和谐相处,乃至相互转化,迸发出新的生机面貌来的。但真和伪之间,却是水火不容,乃天然大敌。“真善美”和“假恶丑”之间,可谓势不两立。凡是马马虎虎,投机取巧,不用心,粗制滥造做出来的事物,都可以归之为“假恶丑”一类。艺术如此,文化等等更是如此。
从这个角度看济源,它近年来的文旅实践,可圈可点,它的创意转化,更是未来可期。
2020年5月31日(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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