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的音乐里藏了哪些秘密?
珍贵的青春是短暂的,就像梦一样。
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描写了一段炎炎夏日里的青春,改编自作家安德烈·阿西曼的同名小说,故事发生在1983年夏天意大利北部的某个地方,讲述了17岁少年埃里奥(提莫西·查拉梅饰)爱上来访研究生奥利弗(艾米·汉莫饰)的故事。
奥利弗高大英俊,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对于一个从未真正恋爱过、爱好是弹琴和作曲的内向少年来说,爱上这个穿着纽扣式衬衫的“阿多尼斯”,就像发现了一种与外界交流的新语言。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也是一封写给意大利的情书。
电影里的长镜头扫过桃树林和田园诗般的乡间小路,你几乎能感受到太阳的热量照在皮肤上,照在脚趾下的草地上。
在描述那些慵懒的夏日时,导演卢卡·瓜达尼诺对细节的关注创造了一个完全可信的微观世界,从新鲜采摘的水果的味道,到恋人的手的触摸,再到梦幻般的音乐,几乎把观众带入了埃里奥的皮肤里。看这部电影,就像在窥探两个人坠入爱河的亲密瞬间。
在策划电影配乐时,导演同样付出了艰苦的努力。
从古典音乐到1980年代的流行歌曲,它们都是为了强调电影里的情绪,远离俗气的消遣和一味的怀旧。音乐的出现不是事后才有的加法,而是常常被写进场景中,就好像它是一个重要的角色。
在小说中,埃利奥被描绘成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擅长改编音乐和弹钢琴。在电影中,钢琴很早就成为场景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钢琴曲也是配乐里的高光部分。
比如在客厅,埃利奥三弹巴赫的康塔塔选段《Zion die Wachter singen》,每一次,他都模仿了不同作曲家可能演奏的个性版本,扭扭捏捏地与奥利弗调情。此外,你还能在片中听到法国作曲家萨蒂、拉威尔的钢琴曲。
1980年代欧洲流行的热门歌曲也散布在电影中,看似随意,实则深思熟虑后的浸入。在意大利的酒吧、舞会、排球场、大街上,它们源源不断从扬声器里流出来,在埃利奥躲在阁楼里探索身体的奥秘和荷尔蒙时,它们也会从收音机里淌出来。
埃利奥陪初来乍到的奥利弗去酒吧,意大利歌手罗莱达娜·贝特的一把烟嗓,在高卢手风琴的伴奏下,随着《J”adore Venise》飘了出来。
奥利弗和男孩女孩们打排球,魅力四射,大杀四方,埃利奥坐在一旁遥望,法国乐队Bandolero的《Paris Latino》若隐若现,在马拉卡斯的敲击声中,欢快吟唱“恰恰恰小姐”。
在迪斯科舞会上,奥利弗和一个女孩跳贴面舞,埃利奥吃醋了,也跳了进来。意大利歌手乔吉奥·莫罗德尔的民谣《lady lady lady》、英国迷幻皮草乐队的摇滚经典《Love My Way》,在热气腾腾的年轻男女之间穿巡。
《Lady, Lady, Lady》在1983年的春天风靡一时,是年轻人追捧的榜单顶流,放在电影里后,歌词“Dancing behind masks, just subtle pantomime/But images reveal whatever lonely hearts can hide”(在面具后面跳舞,只有微妙的哑剧/画面揭示了孤独的心所能隐藏的一切)像是专门为埃利奥和奥利弗写的。
埃利奥与奥利弗的关系是秘密的,所以他们的对话通常有密码,音乐里也藏了不少秘密信息。
在埃利奥决定摊牌,给奥利弗写信的那一刻,电影里引用了坂本龙一的《Germination》,来描绘两人之间萌芽的爱情。坂本龙一另一首单曲《M.A.Y.in the Backyard》也被放进电影中。
《Germination》出自大岛渚1983年上映的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音乐鬼才”坂本龙一、大卫·鲍伊英俊无匹,在片中分饰日本上尉世野井、英国陆军少佐杰克,上演了一段暧昧难言的情感。坂本龙一还主动请缨,为电影写了配乐。
电影还收录了美国民谣歌手苏菲洋·斯蒂文斯的两首原创新曲《Mystery of Love》《Visions of Gideon》,并用钢琴重录了他的《Futile Devices》,这首歌最初出现在专辑《The Age of Adz》中。
三首歌都在几乎没有对白的场景中出现,代表了埃利奥和奥利弗关系的三个不同阶段,就像画外音或旁白,是这部电影的“叙述者”。
《Futile Devices》是犹豫的、充满渴望的。在埃里奥和奥利弗承认彼此的吸引力后不久,埃里奥坐在大树下等待未归的奥利弗,《Futile Devices》第一次现声。
这首曲子原是用轻快的吉他伴奏,斯蒂文斯改成了更悠远、更忧郁的钢琴声,述说着埃利奥难以向外人道的心事。
当埃利奥和奥利弗前往贝加莫,在绿色山林中快乐奔跑和呼喊时,《Mystery of Love》响了起来,斯蒂文斯清甜脆弱的歌声穿过吉他和曼陀铃,几乎与耳语无异。
这首歌的歌词就像埃利奥的内心独白,捕捉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歌词里提到亚历山大大帝和他的男性情人赫菲斯提安,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后又一起南征北战,虽然情人无数,但赫菲斯提安始终是亚历山大一生的最爱。
这一幕和这首歌都充满了苦乐参半的味道,因为两位主角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即将结束,这个夏天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Visions of Gideon》出现在电影最后一幕,埃利奥接到奥利弗即将结婚的电话后,心碎了。
在迷离的钢琴和低沉的打击乐中,埃利奥流着眼泪追忆旧情,静默无言,但歌词代替他一遍又一遍发问,“Is it a video? Is it a video?”(难道这爱只是一场虚幻,只是一场游戏?)
“埃利奥坐在火炉前,一会儿落泪,一会儿抿着泪水笑了,一会儿眼睛里又恢复了冷漠,仿佛在短短几分钟内,他把那个夏天又度过了一次,且此生还要度过很多次。”豆瓣上点赞数最高的这段文字,生动描述了埃利奥这一刻的内心活动。
之所以想到斯蒂文斯,导演说,他的歌声听起来既凄美又难以捉摸,他想用斯蒂文斯的声音包裹这部电影。
邀歌时,导演给斯蒂文斯寄了安德烈·阿西曼的原著,然后是剧本。斯蒂文斯当时正在巡演,但很快就把歌写了出来。斯蒂文斯常常觉得,电影里不应该有音乐,但导演让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面,“他是那种罕见的导演,他对音乐和声音的运用如此激烈、如此娴熟,以至于你无法想象,没有音乐的电影会是什么样子。”
和恰到好处的选角,精心设计的场景、服装一样,《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里的音乐也是光芒四射的艺术品,它们在关键场景中穿巡,为传递角色最幽深的情感提供了借力的渠道。
当郁郁葱葱的景色向你袭来时,你会不由自主地回到1980年代的意大利。这部电影会让你深陷其中,在演职员表滚动和屏幕变黑后,依旧会在你的脑海中沉浸,久久不散。
导演和两位主演
【对话】
(注:对话部分综合编译自Billboard、Pitchfork)
提问:怎么想到请苏菲洋·斯蒂文斯创作音乐?
导演:我相信斯蒂文斯是美国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几年前,有人向我介绍他的音乐时,我就被他的声音迷住了。我越深入研究他,越能发现他的歌词的伟大之处,他的作品的复杂性。
提问:他的声音和他的音乐风格,为什么对这部电影很重要?
导演:我想拥有一种叙述,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叙述者。当你听他的音乐时,就好像听到了埃利奥的心声,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这部电影的心声。
我认为斯蒂文斯带来了三样东西。首先,他写的歌词让人回味无穷,非常非常锋利,能唤起每个人不同的想象。其次,他的音乐纯净、诗意、简单,这正是我为这部电影追求的特质。最后,他的嗓音就像水晶、像天使。三者结合得太美妙了。
提问:他在电影开拍前就写好了音乐吗?
导演:在拍摄了仅一周时,他把音乐寄给了我们,拿到的时候我们很震惊。
提问:那么,他靠什么来创作音乐呢?仅仅是剧本和书吗?
导演:剧本,书,交流。
提问:你有没有给他寄过别墅(埃利奥的家)的图像或照片?
导演:嗯...并没有。
提问:和他交流时,你是说你想把音乐用在一个特定场景里,还是说,有启发性,我们会把它放到电影里的某个地方。
导演:有启发性。
提问:拿到歌后,你是不是马上就知道要把它们放进电影里的什么地方?
导演:听到《Visions of Gideon》,我立刻意识到这是电影里的最后一首歌。
关于《Mystery of Love》,我们和剪辑师沃尔特进行了简短交谈,把它与两位主人公远足那一次的经历联系在了一起。
《Futile Devices》原本是用在工作场景中,但当我们重看电影,看到埃利奥在忧郁地思念奥利弗时,我们立刻意识到,那就是这首歌应该出现的地方。
提问:第一次拿回歌时,你给艾米和提莫西放过,他们听到有什么反应?
导演:嗯,在我家客厅,我、沃尔特、艾米、提莫西都在。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很幸福、很感动。
拍电影时,你可以把电影当成一份工作,也可以把电影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把它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然后我们听到这些歌,我们对电影的投入程度大大提高了。我们被这种魔力包围了。我们听了一下午的歌。
提问:《Visions of Gideon》在片尾播放,这首歌对电影至关重要。
导演:剧本结尾有这样一句话,“埃利奥凝视着火焰,回想着他的生活。”我很早就想过,用一个镜头来表现这个画面。我也想过,在那一刻加入不同种类的歌曲,但这些想法都在我从斯蒂文斯那里拿到音乐前。
斯蒂文斯给我歌后,我刚拍一周就开始听了。我和剪辑师、艾米、提莫西,被这些歌曲的美丽、执着、态度震撼。我们立刻发现,《Visions of Gideon》是埃利奥回想自己生命这一刻的完美歌曲。拍这个镜头的时候,我把耳机放在提莫西耳朵里,为他放了这首歌。
提问:这部电影是从约翰·亚当斯的《Hallelujah Junction》开始的,你2009年的电影《我是爱》也用了他的音乐,为什么喜欢他?
导演:2005年,我在西班牙剪一部电影时发现了约翰·亚当斯。那天是我生日,和我一起工作的索尼高管加雷斯·威格姆送我礼物,正是亚当斯创作的音乐,天真而伤感。
我把碟片放进CD机,听到第一个音符,我立刻被亚当斯的音乐世界震撼了。我开始深入研究他,力所能及寻找他的音乐录音,我就像一本百科全书,记录了他作为音乐家所做的一切。
他的音乐中有一些瓦格纳式的东西,也有一些极简主义者的东西,很奇妙,因为他打破了极简主义者给自己制定的严格规则。他的音乐世界充满智慧,具有解读现实、解读历史、解读美国历史,甚至理解音乐边界的能力,从而巧妙地探索人类本性以及将我们所有人联系在一起的政治关系等等。
亚当斯经常来找我。2005年的那一刻是变革性的,永远改变了我作为导演的一生。我有一个野心,也许有一天,亚当斯会为我写配乐,说这个真有点脸红啊。
提问:在电影《我是爱》中,你是如何使用他的音乐的?
导演:我在他的音乐下拍摄,并用他的音乐剪了电影,残酷的是,我们没有他的音乐使用权。蒂尔达·斯文顿(电影主演)给他写了一封信,他回信了,“我很乐意看你的电影。”我们给他看了,电影结束后,他转向我们问,“太棒了。我很开心。请问你们能不能把亚当斯的音乐放在主题里?”这恰恰是我想做的事,我不敢问,但他问了出来。
提问:你的许多电影都用到了钢琴,无论是在剧本中还是在配乐中,你和这件乐器是什么关系?
导演:我不知道。我不是专家。顺便说一句,我听音乐都是靠直觉。我喜欢把钢琴作为一种对话。
坂本龙一有一张很美的专辑《Back to the Basics》,他在专辑里反思了自己的根,就像你们在拉威尔作品里看到的那样。他写出优美的钢琴诗,受那位伟大的法国作曲家启发。那张专辑让我发现,钢琴与对话有关。
在《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中,我们大量使用了钢琴,某种程度上,这些音符是埃利奥和自己的内部对话,以及埃利奥和奥利弗的外部对话。
提问:当你在埃利奥这个年纪时,你在听什么?
导演:我在听电影原声带。我想我在听坂本龙一。
提问:你17岁的时候听的歌很酷吗?
导演:我不明白什么叫酷。我看到过很多人为了扮酷而度过一生。不,我永远不会,为了装酷或因为它很酷而做某事。我做是因为我喜欢。
1987年,我去看了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我被电影和配乐震撼了,那是作曲家大卫·伯恩、苏聪、坂本龙一合作的产物。我买了CD,一遍又一遍地放。没人知道,我在卧室里孤独地听坂本龙一。我这么做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深深的鼓舞。
提问:埃利奥好像在两种思维中犹豫不决,一种是更古典更理智的,另一种是他只想成为一个孩子,为年轻的摇滚乐感到兴奋。你听的东西决定了,你在那个年龄是什么样的人。
导演: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不认为,一个在古典世界长大的孩子,一定缺乏对流行世界的领悟,投身于古典世界就意味着不投身于现实世界。
我不认为埃利奥这个明亮的年轻人想成为伟大的钢琴家,他生活在一个文化的世界,已经认识到文化是一个封闭的精英主义产物,只赋予高雅艺术以生命。他认识到,文化是复杂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包罗万象。
提问:《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和你2015年的电影《假日惊情》都有非常突出的舞蹈,拉尔夫·费因斯(电影主演)伴着滚石乐队的音乐起舞的画面,如今已成传奇,它是怎么来的?
导演:嗯,戴夫·卡伊甘尼奇写的剧本里有一句很棒的台词,“跳舞吧,这就是生活。”我们看到了他跳舞的样子,这就是我和拉尔夫·费因斯的指导方针。
提问:拍《假日惊情》前你就喜欢滚石乐队的《Emotional Rescue》吗?
导演:你问我喜不喜欢这首歌?当然!我会完全掌控我的工作。我永远不会在电影里放一首我认为不值得的歌。
提问:《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里,演员们在迪斯科下跳舞那段是怎么设计的?
导演:我们有一个顾问为群众演员设计舞蹈。他们需要演1980年代的孩子,但他们却是2000年代的孩子。艾米创造了他自己的舞蹈,并根据历史精确地改编了,然后提莫西跳了进来,也改编了他自己的,非常棒。这是历史准确性和才华的混合体。
提问:你喜欢跳舞吗?
导演:如果我喝醉了,我会的。但我不怎么喝酒,所以我一生中只发生过三四次。我上次喝醉跳舞,还是在《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派对上。
提问:你那时候在听什么?
导演:我做了DJ,只放1980年代的音乐,从国际著名的经典,到俗不可耐的意大利音乐。
提问:你是1980年代意大利迪斯科的狂热爱好者吗?
导演:不,我对1980年代的流行音乐更感兴趣——比如米娜、帕蒂·普拉沃、罗莱达娜·贝特——我们在电影中用了。(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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