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是枝裕和柏林对谈:东方与西方,死亡与来生
是枝裕和、李安在柏林
名为“传承中”的对谈,是柏林电影节庆祝70周年的特别策划。继华语导演贾樟柯和霍猛早些日子的交流后,李安和是枝裕和登场。
儒雅温和的气质、对人性的细腻洞察刻画,两位深受影迷们喜爱的导演终于能够同框坐在一起,吸引了现场爆满的观众。
1、日本电影对我影响很深,语言不是国外拍摄的障碍
李安说柏林是他国际电影生涯起步的地方,很高兴重回旧地庆祝柏林电影节70周年。他解释选择是枝裕和作为柏林对谈嘉宾的缘由:“我并不认识很多著名的导演,只有很少几位。去年我主持了一个电影节,其中一个晚会上,我还在琢磨柏林嘉宾邀请谁,而这时他正和我坐在同一张饭桌上,我就有了主意(现场观众大笑)。他看起来人不错,虽然我很害羞,但我很欣赏他,于是发出了邀请。”在讲到选择放映是枝裕和的早期作品《下一站,天国》,李安说这是因为“这是一部讲述人死以后的非常特别的影片,非常有趣。当然,我并不是说这之后他拍摄的电影没有更好的,只是因为这是我看到的是枝裕和的第一部作品,它让我很震惊,想要了解导演是谁,怎样拍出的这部电影,最初的想法从哪里来?影片既独特又共通,充满诗意,很特别很干净很冷静,其中很多有关东方主题的思考,比我许多年来探索的都多。他拍得很棒,个中情感会伴随着你,你无法左右也无法改变。在我心中,在我这个东方人的心中,它非常悲伤,同时又很美好。所以我想在柏林70周年之际,和大家一起分享这部影片”。
谈到日本电影的影响,李安说自己成长的那个年代,许多影片都受到日本电影和文化的影响,那时作为年轻导演和影迷,许多日本电影大师都影响了自己。日本电影大师的作品相比较西方、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片,都更具有东方韵味,这一切并不是在表面上的关于剧情设计或者人物发展,还有背后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我会说是一种悲,我觉得这是我们共通的理念,悲和善可以共存,我想这是佛教的理念,我们叫‘慈悲’。把善和悲放在一起,可以让你更好地去理解悲,这是非常东方的东西。”
是枝裕和讲李安影片的细腻,一个亚洲导演去拍欧美的片子并不多见。二人都有跨越本土文化拍摄电影的经历,谈到第一次走出日本,到法国和比诺什、德纳芙合作拍摄《真相》,是枝裕和回忆,语言一直是他的障碍,因为不会说外语,很长时间都很惧怕到国外去拍摄。几年前和李安见面提到这一点,李安告诉他,自己拍摄《理智与情感》时也遇到语言障碍,但一定可以克服困难的,一定可以做成。这给他很大的鼓舞,在法国拍片虽然不会说英语法语,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表达,但是比诺什和德纳芙都能够明白。
2、《下一站,天国》和《断背山》的灵感源泉和诞生经历
主持人邀请两位导演互动提问,谁先开始?眼看是枝裕和没有任何主动表示,李安打破沉默,“还是我先来吧!”
他分析《下一站,天国》的叙事和拍摄风格:“最开始我们看到这些人死去后,来到一个中转站,他们在这里谈话的画面拍摄如纪录片风格,中转站的工作人员就像行政工作人员。之后慢慢进行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出现转折点,叙事变得充满情感而独特……作为导演我很好奇,影片最初的想法是来自哪里?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指引、还是想描述一幅群像画,或者是别的想法,或者试图邀请人们对此思考?”是枝裕和回忆道:“很多年前我在学习写作剧本,26岁时为电视台写剧本,每天我查看拍出来的影像,还要花很多时间写对白做采访。那段时间过得很不容易,我就问自己,如果我现在死了会怎样,也许电影想法是来自中国吧,传说人在死亡的7天内,还会在人间游荡。”
回忆拍摄《断背山》的背景,李安说拍摄这部电影的3年前,制片人告诉他拿到书的版权,并给他看了一个30多页的剧本,“坦率地说,虽然我和故事中人物生活的年代接近。但是我生活在台湾,和美国西部的同性恋牛仔没有一点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对立的”。但是其中两个主角的一场对话让他忍不住流泪,联想到关于人一生的一幅画面,既浪漫又令人悲伤,一些东西在脑海里始终难以驱散。李安说那时他还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去拍《绿巨人》,“3年之后我非常疲惫,甚至想退出行业10到12年。我跟父亲说我想要撤了,父亲是一个严肃保守的老派中国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拍电影,但是却说,你都49岁了,这样做给孩子留下一个坏榜样,于是人生中第一次告诉我,继续去拍电影吧。我不得不继续。”李安透露是在人生中一个非常难过、毫无野心的阶段拍摄了《断背山》,因此这部电影意义特殊,推动他重新爱上电影回到生活中,由此也对电影充满感激之情。
谈到对西部片的理解,他认为西部片中最重要的就是空间,“别人提醒我,这个比改编《理智与情感》要难,《理智与情感》是靠语言表达的,而这个不是。我嘲笑自己,讨论‘沉默’?要知道我来自中国,所以不要跟我说沉默和压抑,对我来说太容易了(众人笑)。总之,空间很重要,最初剧本的短故事只有30多页,如果我要在原始剧本中添加新的语言,那只能是加入大量的空间,也包括叙事之间的时间空间。比如说到音乐,每个音符之间的停顿……这对我说是新的电影语言,哪怕我来自东方,对于拍摄电影中这一语言的运用也要保持警醒。”
3、拍片是杂货店买菜,剪辑是厨房烹饪
谈到电影的创作过程,李安将拍摄比喻成采购,买到各种新鲜蔬菜,就有可能做一桌好菜,但是真正的厨房是在剪辑室,拍戏的时候他说通常不喜欢剪辑师在场,“我在剪辑室一呆就是三周,忘掉周围其他人的想法,然后再回到影片上,这是个漫长辛苦的过程”。“头两场戏总是最开心最享受的时刻,还没有焦虑,你只是去发现这部电影。电影自有它自己的生命,你得尊重它,让它告诉你它想成为什么样子。”
是枝裕和:我自己写剧本,然后去拍,自己做剪辑。所有的剪辑都是我自己做,我头一天写剧本,第二天拍摄,拍摄一结束就开始剪辑,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环状,因为我自己做所有这一切。这是一个疲惫的过程。这样你有三个元素要处理,不单单是剪辑,这样做当然很艰难,也不是最好的工作方式,所以我会邀请创作团队和我一起来思考,也会重复检验。
观众提问是枝裕和,作为善于拍摄孩子戏的导演,最大挑战是什么?是枝裕和思考良久后表示,“最重要的是你需要等待,这些孩子有自己的情绪和自我表达,如果你希望寻找这些放到影片中,就不可能强迫孩子,只能耐心等待他们。这是我拍孩子影片时的最大挑战。”
4、如同是枝裕和《下一站,天国》的故事,是否相信来生?
李安:他长于思考,那我先来回答吧。我相信来生,因为死亡这个理念太可怕了。当我的父亲去世时,我有点这样的感觉,感到自己的罪孽被消除了,感觉到父亲是在“车站”稍作停驻,之后去往来生,变成了另一种存在,他回顾人生,至少跟我的关系可以说是一段好的关系,所以我觉得自己是被庇佑的———我曾与他斗争,我一直在拍关于他的电影,因为我在跟他,跟父亲这个理念,跟父亲所代表的东西作斗争。
所以我觉得应该有来生,我们看不到答案,但我们是用想象力在做电影,与现实生活做对比,去激发关于人生的某种感觉。若要理解人生的精髓,去思考死亡和来生非常重要。我是宁愿相信有来生的,因为一样事物如果就这样完全消逝了,这太可怕,我承受不来。
是枝裕和:在拍完一部讲述死后经历的电影后,来说我不相信人会有来生很奇怪,但是我真的不能说有来生,因为我没有相关的经验。如果要谈论死,那也得思考一下生,这个想法一直让我痴迷。很多人看完影片跟我说这是一部很东方的电影,西方文化中,死亡在生命结束马上降临,但是这部影片中生和死交织在一起,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在我的想象中是无法分开的。
《断背山》结尾,其中一个男人死了,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就此终结。一旦失去,你才会意识到这个人的重要,他会在你心里永远存在,所以他并没有随着死亡而彻底离去。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断背山》这部影片的原因。
据新浪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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