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意志的丧失与获得

济南时报 2019-11-24 13:47 大字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是在舜井街淘碟时代买到的《发条橙》,库布里克的经典名作,我在刚毕业时与同学合租的小破房子里独自看这部电影,看得胆战心惊。没错,是胆战心惊。一个少年,没有任何来由的人性之恶,在库布里克极具视听效果的影像表现中,令人目瞪口呆。对一个从小学习老实听话的农村孩子而言,没有什么比看到如此疯狂的破坏力更有冲击力的了。

新近读电影同名原著小说,我再次被文字铺陈的“酣畅罪恶”所震惊。这是英国作家安东尼·伯吉斯写于1961年的小说《发条橙》,是译林社推出的未经删减的最新译本。书末有伯吉斯的《发条橙》打字稿、修改手迹,还有他画在打字稿旁边的几幅小插图。印象最深的是标题页上画的一个发条橙,几笔勾勒的一个橙子,中间开了一个大口,里面隐约可见两个齿轮,一条弹簧醒目地蹦了出来。伯吉斯在同样收于书中的《发条橙果酱》一文中写道:“正如乔伊斯笔下的斯蒂芬·迪达勒斯(《尤利西斯》里的人物)曾说这个世界是‘扁橙子’;人是一个小宇宙,小世界;如同水果一样,他是自然而生,能够焕发色彩、香味和甘甜;若要胡乱折腾他,修理他,就是把他变成一件机器。”

《发条橙》中的阿列克斯确乎成了一件机器。阿列克斯以谋杀罪被关进监狱并被判处14年徒刑,在服刑两年之后,阿列克斯“自愿”接受治疗,痊愈成为一个“全新的善良的人”获准出狱。而这个“治疗”的过程,就是变成一件机器。多年前看电影时被我匆匆忽略的这个问题,却在如今看书时如此深刻地震撼了我。“治疗”的目的,是将阿列克斯这样十足的“坏蛋”变成一个纯粹的“好人”,“治疗”的手段,则是以生理刺激强迫“患者”看到恶劣之事时就极度不适,从而“逼迫”坏蛋从良。伯吉斯讲述了自己设计这一核心情节的时代背景:上世纪50年代末期,战后的年轻人骚动而狂躁,他们更暴力也更能打砸抢。他们也比从前的流氓阿飞们更加显眼嚣张。如何处理他们?丢进监狱或少管所会让他们更加恶劣,为了节约纳税人的钱,快速地修理他们,通过某种矫正疗法让他们对犯罪行为感到不适、恶心,甚至感到大限将至,岂不是更好?许多人对这个主意点头赞许。在当时,这甚至已经成了政府提案。在《佛罗斯特脱口秀》上,有人暗示道,可惜阿道

夫·希特勒没有受过这种矫正疗法,否则一想到暴动和大屠杀,他就会恶心得吐一桌子,吃不下奶油蛋糕。

在小说中,伯吉斯把当时的这种尚处于“提案”阶段的设想进行了狂飙突进的“实践”:经过“治疗”,阿列克斯确实变成了一个“好人”,当他一想做坏事,就难受得要命,只好做个乖乖仔。然而讽刺的是,那些曾经被阿列克斯欺负过的人,在遇到已经变成“好人”的阿列克斯后,毫不犹豫大打出手,疯狂报复。尤其令人瞠目的是,因为在“治疗”中强迫阿列克斯看的影片配乐是贝多芬,导致阿列克斯在听到以前极为喜欢的贝多芬时也会痛不欲生。这个治疗的“副作用”直接导致阿列克斯的崩溃。

毫无疑问,伯吉斯用阿列克斯的经历和“发条橙”这个意象,旗帜鲜明地批判了对个体自由意志的剥夺,“我并不知道人能拥有多少自由意志。可我知道,不管自由少得如何可怜,都不容践踏,哪怕践踏者满怀好心”。因此伯吉斯写《发条橙》,本意是想成为一本小册子,甚至是一本宣教书,“告诫人们自由选择的权利何等重要”。伯吉斯说,“就神学理论而言,罪恶是不可度量的。可我提出,有些罪行更为恶劣,其中罪大恶极的莫过于剥夺人性,杀死灵魂——也就是能够选择善与恶的自在之心。强行让一个人行善,且只能行善,这就是杀死了他的灵魂,目的或许是社会安定。无论是我的,或者库布里克的寓言式作品,所强调的正是如此,宁愿要一个人们自己甘愿做恶的社会,恶行出自他们的自由意志也不愿意要一个被硬拧成良善的、无害的社会。”

或许正是因为伯吉斯在《发条橙》中寄予了如此鲜明的理念诉求,所以小说虽然经典,而且伯吉斯还特别为阿列克斯们专门设计了一套鲜活的“阿飞式语言”,读来极为生动,但强烈的理念表达的欲望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伟大小说中那种包罗万象的浩瀚的生活气息。当然,《发条橙》的经典价值恐怕也永不会过时,它不仅会提醒我们警惕外在的力量剥夺我们的自由意志,也能让我们进一步反思:很多时候我们丧失了自由意志,不是因为外在强力,而是我们内在的主动选择——自己给自己橙子般柔软的内心安上一个永不停歇的发条,或许是更为背离生命本真的恐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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