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为你写信 温柔的艺术
胡竹峰
现在不流行写信了,人与人之间不是淡如水就是甘若醴,淡如水是说大家自扫门前雪,各奔前程。甘若醴是说朋友有空就在一起聊天,茶冲了一开又一开,酒喝了一瓶又一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不得不找些娱乐,人与人亲密得不能再靠近了。
以前逢年过节发个贺卡了事,后来在网上传个邮件,如今索性微信上转个信息作罢。有的时候甚至称呼也不换一个,发给某经理的拜年的信息发给你祝贺中秋愉快。
董桥觉得这样的关系不算真正的友情,最起码不可以醉人,因为真正的友情是不太浓也不太淡的,梁鼎芬写给朋友的短笺:“燉羊头已烂,不携小真书手卷来,不得吃也!”看看都醉了。董先生不由感慨“文明是进步过了头,文化是浅薄得多了。”世风如此,由不得我们做主。即使有的时候抢时间给朋友写封信,但每每也是只有投递之劳,没有收信之乐。打电话过去问:“信收到了么?”信收到是收到了,对方却以为是什么资料文件,一时就随手放案头,就此居然湮没在文山字海里不见芳踪,直把你气煞!要么就是受到朋友的一阵惊奇:还以为又什么事情呢?其实你打个电话,发个邮件,或者打开电脑的聊天程序就轻松搞掂啊。直把你说成放了几个世纪的古董了。
接到来信,特别是装满了至亲好友一封真诚的长信,确是人生一大快事。信让人有“天涯若比邻”的温馨,有“海内存知己”的充实,于是收信的感觉也格外亲切。朋友独享佳茗,忽然想起远方一位知己,于是赶忙跑到邮局,给他寄去了一斤。附短笺一封,“知否?绿色的雪下满了大别山!昨日访佳茗产地香炉冲,得绿雪千枚和情谊无数。细品之余,思及故人,特寄春色三分,聊表思念之万一……”绿雪千枚、春色三分,得这样的书信,即使心情再灰暗,也有一室皆春的醉人。
梁实秋说:“早起最快意的一件事,莫过于在案上发现一大堆信。”诚然如是!书信的亲切细腻度仅次于日记,有人称写信是“最温柔的艺术”,一句话直说到我心坎上。
年年七夕,今有七夕。给心仪的人写封信。不仅艺术,而且温柔。
书信之命运到底一落千丈,颇似遗老遗少之风。连情人之间都不热衷写信了,鸿雁传情,红叶寄相知,已是昨日的旧梦,下笔不能自休更是已逝的神话。古调多自爱,今人多不弹。如今这年代,微信不下线,手机电话成天响。钱锺书对此却颇有微词,在《围城》里借他人之口道:“电话是吝啬人的通信,偷懒人的拜访,最不够朋友。”
心仪的人自远方寄来的长信,阳光铺洒在四周,白云在蓝天上探头,这种场景最让人低徊,想想心就醉了。
××:
遇上你那一年十九岁。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
的确,你的吸引力无法否认。只是不太清楚这种吸引力究竟来自何处。是挽得很高的松垂大髻?还是红润的脸上那双似乎总在表示不满的吊梢眼?最开始吸引我的无疑是你另辟蹊径的舞姿。中文系“豪华”舞厅中央巨大的吊灯下,你平端着双肘,腰部犹豫地测试着自己的柔韧性。你偶然也屈从于你们那伙人刚发明出来的“的士高”,但脸部表情仍然表明你在沉思,好像在问自己在何时何地屈从了正在跳的这种舞步的荒诞性。有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邀请你跳过两曲,然后,你坐回到那里和周围抽烟的男生聊天。你不停地喝着汽水,用长长的食指左右着谈话的方向。
这些珍贵的第一印象我反复琢磨。即使到了后来,在那棵叶子不停颤抖的大樟树下,我了解了你的过去。我发现第一印象非常荒谬,但我舍不得放弃第一次收集到的那些图像。
当然你也保存着一些更加动人的真实画面。在白雪皑皑中她堪与草莓媲美的红脸蛋,对自己的幽默感毫不在意的轻松劲儿,例假来的时候去图书馆的路上沉重的腰,你皱着眉头端着两个饭盒叫我从篮球场上滚出来时脸上的表情。还有,你的脸蛋在我靠近时发出的香气,你高声喊我时无忧无虑的快活神情,低声叫我的名字时的害羞模样。
你冻结了我的十年。你太可爱了,即使你说起那些权贵的作派来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让人反感。你的伶牙俐齿中混合着奇特的发音不准也让人着迷。
没想到我们这次见面是在广州的大街上。我们从各自的城市千里迢迢地赶来,在广州的街上遇见了。我到广州领一个新闻三等奖,那个夏天异乎寻常的凉爽。我正在招手拦一辆的士,突然听到身后的太阳伞下一个嗔怪的声音:“咦!那不是那个谁吗?”然后是一个男中音懒洋洋的声音:“哪儿啦你说的是?”
回过头来,你穿着一件柠檬黄的短裙舒舒服服地坐在三个男人中间。“他来开会。把我也带来了。”你口不离汽水瓶,用食指指着那个男中音说。男中音长的像个电影明星,穿一件白色全棉T恤,双手搭在肚子上点了点头,接着好像醒悟过来,想起了自己的主人身份,连忙指着旁边的白色沙滩椅说:“坐,坐。”
谈话就像是间歇喷泉,一会儿三个人同时在滔滔不绝,一会儿三个人长时间陷入令人非常舒服的沉默,这时就凸显出我和你之间正在进行的如天鹅绒般的窃窃私语。
我开始构思晚上的日记了:“你曾经恨过她,忘过她。但是只要你的生活中一出现了她的真实的影子,比如说,关于她的消息出现在一个人的谈论中,南京报纸上她的名字跳了出来,记忆中不安分因素便奋力涌流。你的时间就开始属于她,你的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像要胀破另一种东西——它们像是要满溢出来……”
你微微一笑说:“你不给我写信了,啊?”是的,在毕业的时候我说会每周写一封,直到死的那一天。然而,我和邮政局的期货交易不久就转给了中国电信。最近,发一些让你脸红的短信似乎成了新的娱乐方式。不过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暗示你自己的生活并不幸福?我诚惶诚恐地举起杯子,为没有抢在前面想好一句绝妙的祝酒辞而尴尬。“不过,不要给我发短信了。”“什么?”我仍然想不出什么好笑的话,“那天我正在做面膜,你发的那个——都什么呀!让我把面膜笑坏了。”
这班人上了火车,可是无法拉下软卧的窗玻璃。于是你力图与我进行表情交流。
火车缓缓启动,列车员向着即将转变的空间敬礼。我准备挥手跑两步,又觉得好笑。一个提着巨大箱子年轻人在浓郁的水蒸气中追赶他的行程,我跑上去帮他把那个箱子弄上了火车。
再一次,回到了广州。广州再一次欢迎我。我忍不住想说傻话:你离开后广州空荡荡的。钻进出租车,拉上门。这个城市又一次在窗外展示它的“画面”。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刻,我爱你。焦黄烧鹅的油珠在橙黄灯光下滚动,当南方人消瘦面颊上深陷的眼睛在发亮,清脆的粤语与噼噼啪啪的粤语交织成的嗡嗡声渐渐远去,出租车汇入车流,众多的车灯闪烁,当爱已筋疲力尽,你仍在嗫嚅——仿佛是对着桔黄路灯中立交桥强劲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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