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原是小人物
上海,高楼大厦背后的破旧巷弄里,有一家人的生活空间极为逼仄。看起来类似阳台的空间,被分割成两层,孩子在吊铺,父母在下边。观众看不到这户人家的全貌,只听到一声:“哎,吃饭了。”然后,人影开始渐次浮现。这天是被从游戏里揪出来的张英雄二十二岁生日,父亲命令他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然后让他许个愿。英雄张口就是:“国家富强,世界和平。 ”话音未落,父亲的怒吼和耳光一起迸发:“说自个!”懵懂的英雄僵住了。电影《阳台上》由此开始。
狭仄空间里的小人物,无足称道的琐碎生活,就此展现在观众眼前。本来是上海的原住民,却因为城区拆迁变成了漂泊者,父亲因拆迁而猝死,得到的拆迁补偿款又买不起房子,母亲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儿子张英雄处于无业状态。寄居在舅舅家屋檐下的张英雄,不得不从游戏里走出来,面对真实的人生。这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不知该向何处去,“为父亲报仇”和“先找个工作”是他生活的目标。此时的他早忘了“国家富强,世界和平”的生日许愿。
影片中,张英雄的行动路线和心理路线交相互动。先是在游荡的过程中发现了拆迁员陆志强的踪迹,因为母亲告诉他,父亲是让陆志强气死的。他的复仇计划,终于开始实施。他在一个小饭店当起了服务员,小饭店厕所的小窗户贴着粉色的窗纸,掀开一角,正好可以窥视陆志强的家,焦点就是阳台。复仇的另一动力来自饭店的服务员红毛,红毛是兼做偷蒙拐骗的外来打工者,想成为上海滩的许文强,是个自愿当“坏人”的人。红毛教唆他偷窃,鼓动他搞陆志强的女儿。于是,跟踪,窥视,角落里的张英雄看似目标坚定。
影片以张英雄的视角,透过模糊的镜头,仇人陆志强家阳台上,他女儿陆珊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一块小小的蛋糕,父亲送上的一节蜡烛,女儿露出欣悦地笑。一样的生日,一样的父亲,一样的生活窘境,让他的复仇开始动摇,一丝温情在英雄心头围绕。 “我有必要杀人吗?”他在梦中杀死了陆志强,被自己吓醒了。
他一次次跟踪窥视,仇人的女儿却对他完全信任,毫无提防。其实她只有十岁左右的智商,是个智障女孩。陆珊珊的纯真让他萌发了爱意,陷入对未来的幻想之中,满脑子都是陆珊珊的美好面容。红毛鼓动他去偷钱包。他笨拙地偷了一个抱小孩的父亲,却又自责:“偷人东西对吗? ”
这个迷茫懵懂的大男孩最终的改变,是在一次跟踪之后。再次遇上已是中年状态的陆志强,张英雄手握刀子尾随,就在刀要刺出的时候,陆志强踩上了狗屎,转身去树旁处理,脱下鞋就露出了袜子的破洞,张英雄就势从他身旁经过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导演的同情里带着几分愁苦,同时也带着几分幽默——这就是所谓“狗屎运”吧。陆志强因此躲过一劫,而张英雄也认识到自己的莽撞,走过陆志强身边的张英雄,把刀子扔进了拆迁工地的瓦砾中。一个少年开始长大,有了自己对大是大非的判断。
一个少年的成长,总是要经过从被他人形塑到自我选择的过程。当沉浸在游戏里的大男孩,整日无所事事,生活在那样逼仄到不能转身的空间里时,母亲叫他“英雄,吃饭了”,几乎能让人笑出来。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对他寄托了多大的希望,从他张口就来的“国家富强,世界和平”可以读出这个少年的幼稚和可爱,他没有长大,他生活在游戏里,现实对他而言犹如另一个世界。
复仇的过程,是他学着在现实生活里辨别美丑,辨别对错,辨别虚妄和现实的过程,是他学着寻找自己的过程。总是被掀起的粉色窗纸,摇摇晃晃的攀爬楼梯的脚步,黑长隧道里的灯光,破败巷弄角落里的身影,偏执、迷茫、冲动、困惑、好奇、幻想,复仇的过程里有很多这样的心理瞬间被影像呈现,杂沓的心理空间丰富而富有张力,让人忘却了影片情节的单一,最终陪伴一个少年完成了心理的成长。
透过张英雄的视角,跟随导演的镜头,穿过上海狭窄巷弄的老居民区,我们观望到了那些正在急速发展的大都市中被遗忘的角落,体会到了一群人“成长的阵痛”。他们中有试图多要点拆迁补偿款的父亲,寄居亲戚家的母亲,外表光鲜实则窘迫的舅舅舅妈,打工者红毛,小饭店老板,拆迁员陆志强,骗婚者,智障女孩等等。镜头里,无根一样闪进又闪出的人们,在拆迁的废墟上徘徊着。他们的生活,梦想,苦痛,令人唏嘘不已。
在这部聚焦普通人生活的现实题材影片中,少年主人公的成长蜕变和备受“无力感”折磨的迷茫心境,折射的是我们每个人面对急剧变化的社会环境的怯懦、焦虑的情感阵痛,以及在跌跌撞撞的摸索中,逐渐认清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探寻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正如导演张猛所言:“《阳台上》看似讲述了一个大城市被遗忘的‘原住民’人群,其实表达的是人面对环境的变迁,从‘抗拒成长’到‘接受成长’的一个状态。 ”
或许可以这样说,看《阳台上》是一个精神疗愈的过程。
(作者简介:李芳琴,中国石油大学教师,资深电视媒体记者、策划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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