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杰克逊逝世10年之际 对他的舆论审判再次掀起
人会变,舆论亦会日久生变,但神话要怎么改变?3月3、4日HBO播出的两集纪录片《离开梦幻岛》(Leaving Neverland),在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离世十周年之际招魂他的猥亵儿童丑闻。舆论再次发酵,人们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迈克尔·杰克逊真的猥亵过儿童吗?艺术与艺术家有无可能分开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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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的主要角色是韦德·罗布森(Wade Robson)和詹姆士·塞弗特朗克(James Safechuck)以及他们的母亲和部分家人。影片专注一处的视角与迈克尔·杰克逊的巨大形象完全相反——活着的时候,他已成为跨越种族、性别和年龄的美国神话,影响力早已溢出流行文化的范畴,死后更甚,那些全息演唱会和遗作、再版唱片的数千万销量可以证明。
面对杰克逊神话,这部纪录片却试图完全脱离文化和政治语境,剥去杰克逊的整个艺术世界与复杂人生,只把镜头对准两个“受害者”家庭,通过他们的口述、照片、电话答录机留言等物料重构“真相”。
打引号是因为受访者未能(也确实很难)提供切实证据来支持对杰克逊的指控:他曾在二人童年至青少年期间长期操控及猥亵他们。其中一位在镜头前拿着一枚杰克逊送给他的戒指,包装仍被精心保存。购买时还是孩子的他就在杰克逊身边,目睹他向店员谎称戒指是“买给一位女士的”。
韦德·罗布森和詹姆士·塞弗特朗克的故事非常相似,均相信自己与杰克逊“曾相爱”,都为杰克逊后来移情别的男童而伤心不已。他们的故事击碎了一个此前普遍为大众所接受的理论,即杰克逊始终只是一个孩子,他对孩子的迷恋来自童年的缺失,无关爱恋与情欲。
四小时的纪录片分上下两集播出,前三小时都被杰克逊的迷雾笼罩。他对韦德的昵称是“小家伙”,后者还记得他根据昵称哼唱出的一段催眠曲。
他们是众多访问过杰克逊“梦幻庄园”的孩子之一,也是其中少数与杰克逊保持更亲密关系的人。影片中,两位母亲不约而同地提到她们对杰克逊怀抱的近似母爱的特殊情感,以及她们如何为他乔装打扮以溜出庄园,潜入她们在郊区普通的中产阶级房子里聚餐的经历。“迈克尔·杰克逊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我们的家人。”
当韦德·罗布森和家人准备离开梦幻庄园前往大峡谷游玩时,杰克逊和他都伤心地哭了起来。于是他的父母答应让他单独留在庄园一个礼拜,然而“第一或者第二晚杰克逊就开始碰我的腿和其它部位”。更糟糕的部分还在后面。
“上帝让我们在一起。我们相爱,这就是表达爱意的方式。”杰克逊这样告诉韦德·罗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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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纪录片中的叙述,韦德·罗布森和詹姆士·塞弗特朗克及他们的母亲没有否认认识、接近和接受杰克逊奢侈礼物和待遇时的目眩神迷。一般情况下家长不会放弃对孩子的保护,但如果对方是地球上最伟大的流行巨星,这位巨星又告诉你他有多孤独呢?
况且,从他们提供的照片来看,和孩子们一起的杰克逊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九岁的孩子,而非恋童癖者。这或许可以解释疑团:做母亲的为何会放心让自己的小孩与别的成年人同睡一张床,又为何同意孩子长时间与杰克逊独处。
2003年时,因为纪录片《与迈克尔·杰克逊一起生活》《Living With Michael Jackson》的播放,迈克尔·杰克逊被控猥亵加文·阿维佐(Gavin Arvizo)——一个十三岁的肿瘤存活者,指控包括猥亵、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饮料、监禁儿童和其家人及绑架四项重罪。
当时,圣塔芭芭拉地方检察官官托马斯·斯内登(Thomas W. Sneddon, Jr.)对杰克逊涉嫌猥亵儿童的调查已超过十年。1993年,斯内登检察官与杰克逊首次交锋的“乔丹·钱德勒案(Jordan Chandler)”中,起诉者与杰克逊同意庭外和解,并获得超过1500万美元的巨额赔偿。
那一年,11岁的韦德·罗布森选择为杰克逊做无罪证明,最终成功帮助他脱罪。
2005年斯内登再次起诉杰克逊时,韦德·罗布森则第二次在法庭上证明杰克逊的清白,一起作证的还有詹姆士·塞弗特朗克。尽管被加文·阿维佐的弟弟指控给兄弟俩看色情影片,当着他们的面手淫,给他们提供酒精饮料及两次猥亵他的哥哥,杰克逊依然被宣判无罪,他的律师称阿维佐一家为“骗取信任的艺术家、演员和骗子”。
韦德·罗布森和詹姆士·塞弗特朗克对杰克逊的支持在他死后却风向大转。2009年6月杰克逊突然离世后,他们转而向杰克逊遗产管理委员会提出诉讼。韦德·罗布森声称遭杰克逊性侵达七年之久,詹姆士·塞弗特朗克宣称他们之间发生过数百次性行为。所有诉讼均遭驳回。
韦德·罗布森这样解释自己两次盟誓下的辩护:“第一次时,我很激动自己能有机会为他辩护,拯救他。第二次,我是在母亲的压力下继续这样做。妈妈告诉我,我可能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他们都认为杰克逊无法挺过牢狱生涯。”
纪录片中的两位主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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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梦幻岛》在今年一月的圣丹斯电影节首映后获得了压倒性的掌声。据《滚石》杂志报道:“放映结束后人群极度震惊,形同一枚炸弹被空投至此。”《卫报》注意到相似的场景,“面如死灰的观众勉强站起身来,为来到现场的韦德和詹姆士鼓掌。二人看起来非常为观众的反应动容。”
现场照片中,韦德·罗布森和詹姆士·塞弗特朗克的笑容灿烂,令人很难不生出疑问:他们真的不是为钱而指控MJ吗?巨额补偿有例在先,但二人均否认为钱接收纪录片拍摄的邀约,而是因为如今自己已生为人父,明白了当年经历的真相。
杰克逊遗产管理委员会对HBO提出诉讼,称《逃离梦幻岛》是“一场极其片面又未经检验的洗脑式马拉松,其目的在于无耻地从没有机会自我辩解的无辜之人身上榨取利益”。委员会在一份声明中把影片称为“公开的私刑”,并补充道:“令我们愤怒的是,(他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选择了相信两个被证实为骗子的人,罔顾几百个家庭和朋友的证词。这些人都认识杰克逊,有些与他在梦幻岛共度过一些时光。”
HBO此番被咬住,是因其1992年与杰克逊遗产管理委员会签订的一份协议。当年HBO播放了一部关于杰克逊《危险之旅》的演唱会电影。为此签署的协议规定此后他们不得播出诋毁杰克逊的内容。如今《逃离梦幻岛》违反了协议,委员会即对HBO提起超过100万美元的罚款诉讼。
截至3月5日,《离开梦幻岛》的豆瓣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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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报》的一篇讨论文章中,“卫报指南”的编辑、MJ的拥趸普里娅·艾伦(Priya Elan)表示自己在看完影片后“为两位揭开旧伤疤的人心痛,差点把《墙外》(Off the Wall)往墙上扔过去(但最后没有)”。
同一篇文章中,《卫报》的特约作者、音乐人格雷格·泰特(Greg Tate)指出,“我们的(非裔)族群几十年前已知晓杰克逊的自毁倾向,并早已学会把这位杰出的灵魂歌手和跳舞机器与他日益增长的疯狂选择、橡皮擦般的皮肤漂白、下巴和鼻整形术分开看待。”
他认为影片廉价犯罪小报式的制作方式削弱了事实的力量(如果确是事实的话),加强了“永远是白人男子无辜、脆弱、说真话”的刻板印象。另一方面,当然,融入黑人神话体系的迈克尔·杰克逊在这个族群中已变得无法撼动,只能被低吟、喝彩、跺脚、尖叫着封圣。
Pitchfork的阿尔弗雷德·索托(Alfred Soto)观后感与格雷格·泰特相似。他亦认为《离开梦幻岛》仅仅描绘出了一个向兽欲屈服而毫无良知的杰克逊,这样“是很危险的”。一个原因是,今年是杰克逊十周年死祭,他已无法为任何指控自辩。再者,影片在艺术、精神分析和法律方面的情境缺失令其呈现出单一面貌——“两个白人男性指责一个黑人犯下严重的猥亵罪”。
《Slate》杂志的杰森·金(Jason King)也以政治正确为出发点评价了这部影片。他认为,“无论二人的指控是否属实,都危险地加强了“同性恋者即掠食者”的固有印象。”
《纽约客》的阿曼达·普翠什(Amanda Petrusich)相信缺席审判是不公平的。但她同情两位当事人,认为他们的动机纯粹。影片中韦德·罗布森总结道:“我希望能够大声说出真相,和当年撒谎一样响亮。我希望我的声音能让更多受害者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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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梦幻岛》把自迈克尔·杰克逊去世后熄灭的话题重新燃起,迫使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杰克逊的态度。
因为他是MJ,已深深渗入文化与大众的个人经历,因此即使停止他的各类纪念音乐会、下架唱片,禁止模仿他的形象、舞步和歌声,也不可能把他抹去。
MJ将继续存在。撇开阴谋论和政治正确与否,最切身的问题是现在我们将如何听他的歌,如何感受他这个人?
《卫报》首席流行音乐评论员阿列克斯·派崔德斯(Alexis Petridis)的态度很务实。他假设杰克逊有罪,但依然认为他的音乐应该继续被听到,前提是:“它将提醒我们伟大的艺术也可能由可怕的人类创造,天赋或以最骇人听闻的方式被当作武器。想当然地把一位伟大艺术家当作好人是可怕的错误,并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离开梦幻岛》圣丹斯首映后,影院贴心提醒观众“如感不适,我们将为您提供医疗服务”。
真是一个梦幻的结尾。从影片到舆论皆是,被贴上太多标签而终将面目不清。
两位主角的讲述,即剧情,非常动人,与电影《信笺故事》(The Tale)中女主角的心路历程非常相似(改编自著名制片人詹妮弗·福克斯的亲身经历)。
媒体的反应,公正中略有矫情,脆弱易受伤幻灭的心理中夹杂政治正确的小心翼翼。
杰克逊死忠粉和遗产管理委员会及家人的反应,很激烈,指出骗子欲狮子大开口的阴谋和媒体对杰克逊不遗余力的抹黑。
这一切在首映后的影院提示中抵达高潮。观众这样脆弱,真相如此不堪,被法庭宣告无罪的迈克尔·杰克逊在死后经历了一场大型舆论审判,黑与白,性向、良知与利益的纠缠将继续困扰我们。只有一点毋庸置疑:保护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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