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都没理解《驯龙高手3》
作者 |斯大凌，纽约大学电影系
2010年，改编自同名小说的梦工厂动画电影《驯龙高手》惊艳面世，故事背景架设在维京人时期，并通过对龙的颠覆性改写和紧凑有趣又非常温暖的故事博得了满堂彩。
2014年问世的续集相比之下就略有逊色，虽然试图在成长、家庭等话题里更进一步，但很难避免地进入了动画片的窠臼。转眼进入2019年，梦工厂也经历了从福斯转投环球、东方梦工厂“不更名但改姓”式地易主。同时在经历了数个短剧集之后，《驯龙高手》系列最终于第三部终结，历时九年。
纵观整个系列的故事，有两条核心主线：主角小嗝嗝的成长，和人龙关系的不断变化。前一条线不必多说，第一部“小屁孩”的逆袭，第二部“弑父”式的担起重任，都是经典的角色构建套路。
而人龙关系的变化相对隐晦但依然可见，也是这篇文章讨论的重点：在第一部中，龙之于人来说经历了从敌人到宠物的变化，在结尾的台词中有明确指示：“别的地方的人也许有猫猫狗狗做宠物，而我们维京人的宠物是龙！”；到了第二部，人龙关系又经历了从宠物到朋友的转变，这种“默契”的关系转变是故事走向成熟的一种必然。
但是到了第三部，虽然创作者精心地在各种细节上创造与前作的相互呼应的内容或画面，但是两条主线都有些止步不前，或是莫名跳脱，不得不说有些可惜。但是人龙关系悬而不决，甚至“始乱终弃”，既因为面向儿童的动画电影承载不了这么多，也可以说有一种必然性：我们确实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从这个系列的名字《驯龙高手》（How to train your dragon）来看，这就是一个很“陷阱”的主题。众所周知，与东方的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地位不同，在维京文化中，龙是一种邪恶的存在，《贝奥武夫》中的喷火巨龙就是典型代表。
受此影响，在西方文化里龙向来是一种邪恶的存在。《魔戒》系列的作者托尔金就坦言很多灵感来自于《贝奥武夫》，而《霍比特人》里卷福扮演的那只史矛革简直可以说是西方龙的典型代表：贪婪、邪恶、强大且危险。
《驯龙高手》则反其道而行之，是将这一传说中的怪物改写成一个善良可爱忠心的种族，在造型设计上也是如此，“无牙仔”是这些动画师拿着自家的猫做模板设计的，看上去确实是能把观众都萌化了，而整个系列的故事的根基都建立于此。但是，若是想得更进一步，在更现实的生活中找一下“龙”的对照的话，怕也没那么困难。
拿一部三百年前出版的小说来对比吧，在《鲁宾逊漂流记》里，星期五基本上就是“龙”的对照了，他所属于的族群——大概是一群野蛮人，也是看起来贪婪、邪恶、强大且充满危险的，而他作为鲁滨逊的助手，或者说奴隶，则是忠心耿耿甚至有些可爱的。
在这里就不得不引申出《驯龙高手》整个系列都可能存在的问题，同时也能看到制作者们在试图纠正、完善的点：应该如何定义龙这个种族？人龙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驯龙高手》第一部以一种轻松、完满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征服”与近乎“奴役”的故事：首先人和龙是敌对关系，而主角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主角龙相遇并成功“驯服”了这条龙。进而在最后的“人龙战争”里大放异彩，打败了龙族的大boss。
而人类也终于与龙族“和平相处”，但事实也是龙成为了人的宠物。把宠物说成奴役虽然程度上有夸张，但本质上足够表达关系上的不平等。若是电影止步于此，那么直接把龙当做我们日常生活中都会有的宠物就可以了。
到了《驯龙高手2》，人龙关系由于来自外部或者说外敌的刺激发生了转变：大反派通过自己的方式驯服了一只“龙王”，并借此号令、强制奴役所有其他的龙来打造他的龙族大军，进而征服全世界。
这样简单粗暴的奴役正是我们熟悉的奴隶制度的表现，而为了与反派区别开，我们的驯龙高手们必须把关系推到更进一步：朋友。但是，可能是篇幅的原因，而故事在之后就迅速过渡到无牙崽被伙伴（主人）唤醒，最终打败龙王了。这种名义上的朋友关系在影片中实质上并没有和“主奴”关系区别开，龙族仍然被定义成了宠物。
因此，我们有理由期待到了第三部也是系列终章，影片可以推动人龙关系再进一步。事实是影片确实有这方面的努力，但还是只有一些内容的补充而非实质性的进展。（剧透警报）在第三部里，正如新的大反派屠龙者所说：“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养龙？”
与主角们相比，他可能是更“看得起”龙族的：他认为龙族是一种与人类相匹敌的种族，会成为人类的威胁而不是宠物或朋友，而他对待龙的方式则是利用而非饲养。从敌人到奴隶再到威胁，这一定义的变化也推动着驯龙高手们寻找新的人龙关系。
同时，电影的另一条主线：无牙崽的恋爱行为也为这个龙角色增加了一些所谓的“人性”。而在追求他的对象Lightwing过程中，无牙崽做出了一些模仿小嗝嗝当时与它破冰时所做的事情。
这一举动既与第一部相互呼应，也赋予了无牙崽作为龙更多的人的特性——它与它的朋友或者说主人越来越相似了。在这样的内外激励之下，主角小嗝嗝酋长的主要任务与其说在寻找一个“安生之所”，还不如说是为人龙关系找到一个正确的位置。
他最终的选择是将自己的龙“放生”到隐秘的世界，可惜在影片中这一行为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恋恋不舍又不情愿的“施舍”，仍然缺乏了朋友之间该有的默契和信任。
与此同时，这种“放生”甚至说是“流放”也拥有一种令人不适应的高高在上：让龙族去隐秘的世界生活，主要的理由在于保护，但这也像是一种“圈养”。换句话说，主角们认为龙族离开了他们就一定是脆弱的、会被人类赶尽杀绝的，而这个世界本身应该是人类的，所以龙族就必须去隐秘的世界避难。
同时，由于原著和电影设定，龙确实不会说人话，因此龙族被自然而然地划入了低等生物的范畴，成为了一种“弱势群体”或是“非我族类”。当然如果这里的龙会说话，那估计这个系列要准备改名叫《龙球崛起》了。回到弱势群体和非我族类，纵观历史，人类面对这样的群体的抉择似乎只能有两种：抵触压迫奴役或怜悯保护恩赐。
这很难让人不想到以前发生在美洲土地上荒唐而又千真万确的故事：对原住民印第安人的敌对、压迫到奴役再到后来圈出一块地来建立“印第安人保护区”。
这时候，这帮入侵者殖民者们口口声声对着原住民说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平等的，我们保护你所以你甚至还应该感谢我们，这种时候有人会考虑原住民的想法吗？回到电影，有人考虑龙的想法吗？大概率是没有的，因为已经有人类为他们做出“最好的安排”了，而观众们也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好好哭一场了。
想必这里读者会有疑惑，它们是龙啊，它们不是人啊，怎么能相提并论！这样的观点想法和之前出现过的思维有些类似：“他们是原始人啊，他们不是文明人啊！”“他们是黑人啊，他们不是白人啊！”
第三部中创作者通过求偶、谈恋爱的行为为龙赋予了一定程度上的人性，但在这个问题上又表现出摇摆不定的拉扯，最后选择以一个不彻底的放生收尾，不得不说有些草率仓促，也显得有些狼狈——因为也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诚然，作为一部动画电影，《驯龙高手》给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很有趣的想象空间，是一个合格的系列；与此同时，梦工厂也没有像其他公司那样疯狂挖掘系列IP潜力，打造所谓的“驯龙宇宙”，而是干净利落地做了一个终结，这样的做法需要勇气也值得鼓励。
但是电影内容有意或无意透漏出的价值倾向或想法，仍然是值得思考和关注的。九年过去，当时看《驯龙高手》的小孩已经长大成了看《驯龙高手3》的大人，希望我们以后能真的看到这个世界的各个种族能更加体面的和谐共处吧！平等是几乎不可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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