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双城故事》 其后的陈可辛式爱情片及其他
以“岁月流声港影港乐”为主题的第七届香港电影展,今年陆续在北京、上海、重庆、深圳等多个城市亮相,从7月持续到年底。像历年一样,本届影展志在通过集中放映内地香港合拍电影风潮到来之前,香港本土制造的10余部影片,让影迷重尝地道的港片味道。
不过在列本届影展的《如果·爱》与《武侠》,虽然都出自香港名导陈可辛之手,却并非纯粹的香港电影。前者属于陈可辛短暂推行过的“泛亚洲电影”计划的产物,由他和制作班底带着浓郁的香港思维,在内地首度大量取景拍摄完成,后者是他顺应内地影人拍摄《英雄》式的武侠大片风潮,不得已的跟风之作。
两部影片除了表明,即便是后来被公认为香港众多“北上”的导演里最为成功的陈可辛,也经历过对内地市场的摸索与适应过程,《如果·爱》的不俗口碑与《武侠》的两极分化,亦说出陈可辛擅长处理现代情感故事,而非古装快意恩仇。前者的证据遍布他导演及监制的大部分影片,后者可从他翻拍自张彻《刺马》的《投名状》,或者监制的《血滴子》等中找到近似的佐证——即使他让古装武侠动作片里的主人公于打打杀杀中闯出一条情感的血路,观众也不买账。
《如果·爱》的多数场景在北京完成拍摄
细看陈可辛现代题材的情感电影,又有个体爱情与友情、家庭亲情及社会情愫层面的区分。但无论感情的天地是小或大,属于何种类型,陈可辛考察流变的方式不曾变过,均用跨年代作为度量衡。其中他的爱情片,又常常设置阶层、年龄、价值的分歧或差异,让爱情身披悲苦、嬉闹、歌舞、恐怖,甚至反串、同性的外衣,既在友谊的边缘行走,带出不确定性,又深入生活的心脏,与社会现实发生不为地域所囿的关照。
《甜蜜蜜》剧照
从导演处女作《双城故事》到最负盛名的《甜蜜蜜》,从性别迷乱的两部曲《金枝玉叶》到用惊悚包装真爱的《三更之回家》,从试水内地的《如果·爱》到最新监制的《喜欢你》,莫不如此。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既由陈可辛自身的性格与经历决定,也是香港或内地大的创作环境使然。而追溯他的创作,《双城故事》成为不会断流的源头。
《三更之回家》剧照
三角恋爱纠纠缠缠,靠死中断
陈可辛对电影的最早认知来自父亲陈铜民。作为泰国华侨,陈铜民曾在香港做过电影导演。陈可辛1962年在香港出生后,儿时受父亲影响观看过大量影片,也有深入片场体验拍片氛围的经历。但他并没从小便立志要做导演,相反父亲事业的并不顺利,让他养成始终审慎看待电影行业的眼光。
1974年,陈可辛12岁时,陈铜民决定结束看不到前路的导演事业,带着家人回到泰国,陈可辛无奈告别他热爱的香港。不过他时常以独自回港度假的方式,一解思念之情。成年后他远赴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攻读历史专业,与电影的交集几乎中断。
不过1986年的暑假期间,去泰国拍摄《英雄无泪》的吴宇森需要一名会说泰语、英语及中文的翻译,陈可辛经父亲推荐成为剧组一员,阴差阳错进入电影圈,并在摸爬滚打几年之后,得到心中“一辈子的大哥”曾志伟的鼎力相助,于1991年交出导演生涯首部电影《双城故事》,并在曾志伟饰演的同名角色志伟身上,投注自身经历。
初进电影圈时的陈可辛与曾志伟
片中在香港度过愉快童年的志伟,10岁左右时跟随生意失败的父亲去了旧金山,多年后回港投奔谭咏麟饰演的儿时伙伴阿伦。两人虽然多年未见,情谊有增无减。女主角张曼玉的出现,让志伟以为他在友情、事业之外,又能收获爱情,但事实却是他的养鸡场随一场台风化为乌有,还没向美人表白,美人已被朋友抱走。遭受多重打击的志伟再度出走香港,成为一名四处漂泊,偶尔回港的海员。
《双城故事》里除了埋有陈可辛的经历,他后期电影的要素,比如为了梦想在世界各地迁徙的异乡人、不期然遇到但有一定悬殊的爱情、情感暂时让步事业、纠纠葛葛的三角恋情等等,均显现雏形。而三角恋爱的最终结果,往往是后来插入的一方以死亡的形式“退出”,起初相爱的两个人迂迂回回重又牵手。陈可辛自称他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并非虚言。
影片中阿伦如愿以偿成为歌手并迅速走红,与普通上班族张曼玉的爱情裂痕越来越大,可是一度成为张曼玉情感寄托的志伟,却缺乏趁虚而入的兴奋,他自知大限将至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撮合在旧金山陪着他的阿伦与张曼玉重归于好。到了《甜蜜蜜》,在香港讨生活的两个内地人黎明与张曼玉,一个只求安稳的工作,一个要干出一番事业,爱情之间隔着野心的鸿沟,几经波折后的街头对视一笑,靠曾志伟在美国另一座城市纽约的街头死亡间接成全。
《甜蜜蜜》的感情纠葛
《如果·爱》里,渴望成为大明星的周迅含泪离开看似没有未来的金城武,时隔多年两人分别变为内地及香港的大腕演员,合拍电影的过程旧情复燃,周迅的导演丈夫张学友心虽不甘但自知无力阻拦,借戏中戏制造一场“死亡”,为自己找到斩断情丝万缕的台阶。
《如果·爱》里张学友借戏中戏中的死亡退出三角恋情
即便没有复杂的三角恋爱,陈可辛影片里的爱情也总是充满对立意味。《新难兄难弟》中的梁家辉与刘嘉玲,门不当户不对,只不过爱情路上的坎坷是以喜剧展现,顺便带出香港的城市变迁史。《三更之回家》里的黎明与原丽淇,两番阴阳相隔几乎吓跑了所有邻居,没有人相信世上真有“人鬼情未了”,只把他们当成不可救药的疯子。
《金枝玉叶》中的张国荣与袁咏仪,一个本是男身,一个扮成男相,性向正要扑朔迷离,性别原是误会粉墨登场,活脱脱大团圆结局的现代版“梁祝”。而陈可辛虽然没有专门拍过同性恋题材的电影,类似的同性先相吸再相斥,却也从没在他的影片里缺过席——最早展示同性暧昧,同样是在《双城故事》。
性别迷乱同性试探,回头是岸
《双城故事》中的志伟与阿伦虽然没对彼此讲过情话,但兄弟情深里暗藏可疑的成分。如果两人儿时一起乘坐海盗船去金银岛的梦想不断被提及,属于“朋友一生一起走”,分别多年的初次相见,阿伦兴奋地拿出一套崭新睡衣,告诉志伟每年都会估摸他身材的变化,为他准备一套睡衣,以备他突然返港能有得穿,则带出某种只可意会的情愫。随后,志伟在家一心养鸡,阿伦在PUB打工卖唱,为的都是挣取家用,携手过好互相照顾的日子。
《双城故事》里阿伦估量志伟身材变化每年准备一套新睡衣
介入两人关系的张曼玉,虽让两人“那些日子不再有”,但也在替观众检验、向观众验证这对“两小无猜”的兄弟情深的程度。志伟用死亡成全张曼玉与阿伦之外,则带出他与阿伦的“时代不许”,以及陈可辛的不去冒犯观众。毕竟1991年香港甚或全球的电影里,同性恋者还不能光明正大谈情说爱,相反要么躲在衣柜里悄悄向外打量,要么一身娘气成为供电影中的其他角色奚落,以及令观众发笑的符号。
《双城故事》临近结尾不同角度的告别说出三人的复杂关系
此种情况,延续到1993年陈可辛与李志毅合拍的《风尘三侠》。片中的郑丹瑞,虽然最后开开心心地与酷似大明星周慧敏的美人(周慧敏本人扮演)走在了一起,但之前也曾一脸欢喜地与同性别的周文健打得火热,周文健要与他正式确认关系时他一脸恐慌,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真的“不爱女娇娥只爱男儿郎”,而是要给同一屋檐下的好兄弟梁朝伟、梁家辉一个“可以继续同吃同睡”的交代,亦是陈可辛在“请观众放心”。
《风尘三侠》中的同性相爱风波
植入同性相爱元素,但又及时刹车,不拿来用作探测观众承受底线,在两部《金枝玉叶》中体现得更为明显。1994年的《金枝玉叶》,作为配角的曾志伟可以公然调戏女扮男装的袁咏仪或与其他男性缠绵,观众不会反感的原因是他所在的娱乐圈与普通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其时的香港市民借助八卦杂志关注明星绯闻的心态吻合,属于茶余饭后的消遣。
《金枝玉叶》中扮成男相的袁咏仪,一度让张国荣以为自己爱上同性
到了带有主角光环的张国荣身上,他的一颗心尽管对着还是男人形象的袁咏仪蹦蹦直跳,仍在关键时刻“理智战胜情感”,不敢让自己逾越雷池,直到袁咏仪恢复了本来面目,他才大舒口气,观众则默默与他同时发声,“幸好”。
1996年的《金枝玉叶2》更有意思。性别被“拨乱反正”的袁咏仪与张国荣过了一段亲密无间的日子,张国荣竟然觉得喘不过气,要求她继续易装工作,两人能适当保持距离。没想到再度身着帅气西服的袁咏仪又一次吸引同性,但不再是外表看来性别一致的男人,而是与她的真实性别相符的女人——风情万种的梅艳芳。甚至,当两人坦诚相对知道大家原是姐妹之时,仍然“情到深处难自持”。只是顺应观众的伦常观念,陈可辛让袁咏仪最终回到了张国荣身边。
《金枝玉叶2》里的袁咏仪与梅艳芳
监制作品区分方向,依托市场
带有《双城故事》印迹的,除了上述陈可辛执导的电影,还有他2016年监制的《七月与安生》。这部由曾志伟之子曾国祥导演的影片,两女一男的人物设置、三人之间的恋情纠葛以及两位女主的情谊暧昧,是从安妮宝贝的同名小说而来,也是对《双城故事》中两男一女关系的性别对调式翻版。
或许是因当下许多内地观众像香港当年的观众一样,看电影时有一定的“道德洁癖”,《七月与安生》里周冬雨与马思纯的友情,是否“暗度陈仓”爱情的外披,影片同样没有点明。能够确认的是,这段三人之间的青春情事,也因为死神现身宣告结束。
《七月与安生》剧照
监制作品打着陈可辛个人风格的烙印,在《喜欢你》中也有明显的体现。金城武与周冬雨的忘年恋,构成反差的不止中年熟男与妙龄少女之间的年龄,还有社会身份、性情爱好等等。两人情感的起起伏伏,一样离不开第三人的推波助澜。加上导演许宏宇做过陈可辛多年的剪辑,影片的镜头排布浮现《双城故事》《甜蜜蜜》等的影子。
《喜欢你》剧照
《七月与安生》与《喜欢你》,也可看作陈可辛对他香港期间所拍爱情电影的内地移植,甚至香港其时的城市质感与人文氛围,也被打包“拿来”。《喜欢你》中上海今时的繁华,弄堂、菜场等场景的生活化,与陈可辛镜头下香港彼时的热闹,街巷、餐馆的人流不息形成呼应。
拿这两部影片与陈可辛在香港时监制的爱情影片,比如赵良骏的《记得香蕉成熟时》、陈德森的《朝9晚5》、林爱华的《十二夜》等相比,则可看出他不同年代监制方向的区别。他香港时期的监制工作,与各位导演的合作分工明确,负责把控整体制作预算、监督艺术质量,但不左右影片的最终成色。比如借十二轮回概念讲述男女两性情感需求差别与反复无常关系的《十二夜》,找不出任何陈可辛的痕迹。
《十二夜》剧照
此种差别,由影片依托的不同电影市场决定。陈可辛的出道与发展,适逢香港电影处于百花齐放的黄金时代,各式文艺片与商业类型电影层出无穷,陈可辛不仅拍过多种形态截然有别的现代爱情故事,还联合曾志伟、张之亮、李志毅成立颇具人文气质的香港UFO电影公司,执导过关注老年群体及代际沟通,现实题材的《嫲嫲帆帆》《新难兄难弟》,为他后来在内地导演《亲爱的》奠定基础。
纵观处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到20世纪初,港片“光辉岁月”时期的香港其他名导杜琪峰、许鞍华、徐克等等,情形亦是如此,查看他们的履历表,擅长或不擅长的题材都会接二连三拍摄。具体到某种类型片,比如香港爱情电影,花样更是百出。葛民辉MV拼贴式的《初缠恋后的2人世界》、麦子善讲述亡命赌徒爱情的《一个烂赌的传说》、李志毅注入社会哲思的《天涯海角》、叶伟信探讨边缘爱情存活可能性的《朱丽叶与梁山伯》等等,数不胜数。
反观内地当下的电影市场,争相攀升的高票房,折射某种类型片的口味单一或此前干脆缺席,说出市场培育之路的任到重远。提起喜剧,似乎只有“开心麻花”制造才算王道。说起爱情电影,逃不过青春狗血抛撒一线城市。陈可辛用“复制”旧作的方式推出《七月与安生》《喜欢你》,大概也是无奈之举,兼为培养国产爱情片走向成熟铺路。
而有关陈可辛作品的价值,国内电影创作者显然已有充分认识。韩寒执导的《乘风破浪》,儿子穿越回到过去与年纪相仿的父亲成为好哥们,父子亲情得以重塑,是对《新难兄难弟》如假包换的致敬翻拍。苏伦编导的《超时空同居》,临近尾声雷佳音与佟丽娅在街头飘来的邓丽君的歌声中再次相遇,道出它是穿越版《甜蜜蜜》的实质。
《新难兄难弟》与《乘风破浪》
《甜蜜蜜》与《超时空同居》
但较为可惜在于,陈可辛在两部影片中对城市不同时期的社会风情与文化面貌,作出的人文打量与记录,只被韩寒与苏伦“学到”皮毛。《乘风破浪》中的市郊小镇,看似连通世界,但并不与外界真正发生接触,是将青春与热血封闭其间的世外之地。《超时空同居》里对比呈现的上海1999年与2018年的城市风貌,充当的仅是见证男女主人公情感质变的两张大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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