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峥的《我不是药神》，最大的贡献是还原了底层病人的绝望
文/有毛僧
?徐峥的新作《我不是药神》点映的时候，我忍不住去看了。当时，票非常紧张，只剩下第一排靠边的一个座位。坐在那里很别扭，但是观影的整个过程我并没有半点不适。整部电影感动我的瞬间并不多，很多场景我都经历过，已经麻木了。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最伟大的地方是，表现出了下层病人的绝望。这种绝望贯穿始终，并没有因为国家出台了政策，降低了药价或者药品进入了医保而让人看到希望。表面看这种绝望已经接近真实，但是距离真实还有很多距离。
白血病是癌症的一种，有些病种可以治愈，有些可以维持，有些恶性的则无药可救。然而，从所有的癌症门类来看，白血病显然并非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癌症种类有很多。每一种的死法与死相都不同，但是全都贯穿着一个词——绝望。
生与死的问题
马云说过，未来的十年，癌症会光顾每一个家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人是不相信的，但是笔者信了。不仅是因为笔者家里有人因为癌症走了，更重要的是，笔者身边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例外，家里多少都有人死于癌症。
根本不用十年，这个恐怖的现象早已开始进入千家万户了。对穷人来说，一旦看到化验报告是这个病，一般情况下会认为自己被判死刑了，他做的所有选择，只不过是让自己死的时间、方式有所不同而已。有人选择有限治疗，有人选择不治疗，还有人选择自杀。
先不说穷人家庭，仅仅是中产家庭，如果家里有一位癌症病人，从发现到最终病人去世长达一年以上，并且一直在积极治疗，那么这个家庭基本上会一贫如洗。无论医保交多少，无论买多少保险都没有用。这是非常残酷的现实。
通过治疗以延缓死亡，是中产以下家庭非常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很多财务自由的人，无法了解这种痛苦，更无法理解这种绝望。于是，很多人选择放弃治疗，自然死亡。熬干了最后一点精力，在疼痛与绝望中离去。还有一种人选择直接结束痛苦——自杀。
堂哥的舅舅发现得了这个病之后，回到家里喝了一顿大酒，最后一杯酒里掺了一半农药。家人没有看到他喝完农药后痛苦的状况，但是从尸体最后的形状可以判断，他是多么痛苦的走的——双手抓着门槛，试图爬出门外求救。
击垮的是一家人
我父亲的堂哥也是癌症走的，当时穷得用不起吗啡和杜冷丁。他的最后岁月每天都在床上痛苦的呻吟，每次走到距离他们家不远的路上，远远的就能听到呻吟和喊叫声。听过这种声音的人，永远不害怕鬼哭的声音，与之相比，鬼哭倒显得悦耳很多。
鬼让人害怕，但永远不会让人彻底的绝望。这种痛苦的喊叫声击垮的不是病人，而是病人的整个家庭。我父亲是个一生爱面子，特别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一辈子没给任何人添麻烦。他的这个性格的好处是，在癌症最痛苦的阶段为了别人没有自杀成功。
聊这个话题非常沉重，可我想让更多的朋友知道这种病的真相，以及它的残酷性。在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放弃治疗，然后想办法解决问题。他一开始打算在医院里跳楼，上厕所的时候，从厕所窗户跳出去，没有人能阻拦。
由于医院人流匆忙，楼下不断有人，他怕自己落地的样子会吓到别人，给人添麻烦，所以放弃了。他强烈要求放弃治疗，回家等待最后的时刻。回到家后，他藏起了剪刀，但是叔叔、堂哥们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照顾他。他又怕让别人看见他割腕，太难看。
于是，他打算触电，我们意识到了这点，把所有他能接触到的电源都处理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不能动了，已经没有力气自杀了，哀求我们帮他。那一刻，我想，即便是犯罪，我也要帮他快速离开。
求药的那些日子
最后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家里，最大的问题是麻醉药开不出来。医院一次只给开一点，那一点仅仅够一天用的。我去医院求大夫，大夫帮不了忙。我也问了很多人安乐死的药能否搞定，没有人敢帮我这个有犯罪风险的忙。
在最绝望的时候，同村的一位老乡在镇上的医院工作，她通过非法的途径，原价帮我拿到了用不完的吗啡和杜冷丁，一直到父亲去世，还有一盒，后来给她送了回去。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在病人的死活面前，医院是不会在乎的。这样的病人他们见多了，跟本就不会管你。
有些药你根本就拿不到，还有些江湖上的药，你不得不去试试，万一能用了呢？有一次，哥哥的朋友拿来一盒五步蛇毒做的药，据说有效果。当时，我们试了一段时间。遗憾的是，父亲当时的病，让他无法消化药品。吃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弄到了吗啡与杜冷丁并不能解决他的痛苦问题。一开始，一支吗啡可以管半天，后来只能管一个小时，再后来，根本就注射不进去了。如果他进入昏迷阶段还好，至少没有那么痛苦。如果醒来了，他所面临的便是无法忍受的痛苦。
在这种病人的最后时刻，世间所有的药都解决不了他的痛苦，更解决不了他的绝望。这已经不是药品的问题，而是涉及到绝症病人的精神抚慰问题，以及宗教问题。抚慰病人，让病人相对坦然地面对死亡比什么都重要。
地狱就在人间
在《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中，王传君饰演的病人有几场在医院里的戏，演得非常好。从医生的态度到病人的状态再到家人的绝望，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绝症病人的病房区域其实就是地狱，这是世间最可怕的地狱。
我在两家医院的肿瘤病房睡过走廊，睡过病房的小折叠床，半夜里听到过绝望的呻吟声。看到过病人那种绝望的神情。那种绝望，《我不是药神》只体现了一丁点。凡是从绝症病房走出来的人，即便是成不了哲学家，也多半会更深刻地理解人生。
电影中吕受益和黄毛的死比较狰狞，各有各的死法，然而都不是最悲凉的。最悲凉的各有各的悲凉。其实，他们对大夫、护士抱有巨大的期望，所需要的更多是一点点和善的安慰。然而，他们从医院得到的往往是绝望与悲凉。我所经历的两家医院，其中一家我曾经想用炸药炸掉它。那种态度，那种行为，特别让人想杀人。
记得哥哥曾经通过讲佛祖的故事安慰父亲，效果特别的明显。周围的病友四五个人全部过来听，这些故事他们非常需要。那一刻我认识到，对绝症病人的精神抚慰比药品还要重要。让他们如何面对死亡，如何顺利地离开，变得比化疗还重要。
可惜，我们生在一个极为悲凉且冷漠的社会，除了钱，没有什么能让人温暖起来。乔布斯与父亲得的病是一样的，他发病之后，从各个维度得到的照顾非常周全。他的离去就相对坦然。然而，父亲的离去，从头到尾都是凄凉的悲剧，让人不堪回首。
结语
希望大家怀着崇敬的心去看《我不是药神》，向那些在绝望中给过人希望的小人物致敬。无论他们给病人的是特价药还是一个温暖的怀抱，都值得我们尊敬。同时，善待每一位病人，无论他们因为生病而脾气暴躁，还是正在寻死觅活，他们都值得我们去爱和尊敬。也希望大家善待自己，丰富精神的追求，以便家庭、本人一旦遇到类似的变故，可以从容应对。癌症面前人人平等，这是对的；然而，在治疗面前，在绝望面前，人从来都没有平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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