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摘下金棕榈的他,孤独离世

2018-05-08 14:08 大字

看死君:意大利著名导演埃曼诺·奥尔米昨日去世,享年87岁。据说,自从四年前拍完《高原激战》后,他已生病多时,上周五刚被紧急送往Asiago医院,直到离世。

回溯意大利影史,有太多重量级导演。相比费里尼、安东尼奥尼、帕索里尼等光芒闪耀的大师,埃曼诺·奥尔米的名字似乎有点鲜为人知。但要说起“谁是世界上最朴素、最生活流的导演”,埃曼诺·奥尔米必定榜上有名。

无疑,埃曼诺·奥尔米导演为后世留下了不少影史杰作。大家最为熟悉的,自然是1978年荣获戛纳金棕榈大奖的《木屐树》,距今正好40周年。而奥尔米早年的代表作《工作》以及《米兰心事》,同样是很多影迷心目中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经典。此外,还有1988年威尼斯金狮奖《圣洁酒徒的传奇》、1987年银狮奖《女士万岁》等等。

豆瓣影迷@开罗紫玫瑰 说:“奥尔米是金棕榈金狮得主,他一去世,目前还在世的拿过三大节其中两大金奖的导演就只剩八位了:李安(双金狮双金熊)!张艺谋(双金狮一金熊)!波兰斯基(金棕榈金熊)!迈克·李(金棕榈金狮)!马力克(金棕榈金熊)!戈达尔(金狮金熊)!帕纳西(金狮金熊)!吉安弗兰科·罗西(金狮金熊)!”

金 棕 榈 · 木 屐 树

银幕化为田野,日常成了诗歌

作者| 卫西谛;首发| 卫西谛照常生活

去年上海电影节,有幸重看了奥尔米的《木屐树》。那天起大早跑去影院,本分而朴素地坐着看了三个多小时,作为观众没有多余的内心活动,悲伤和喜悦也是波澜不惊的,因为导演就是如此本分而朴素。

这部影片拍了19世纪末期意大利北部贫困的农村生活。主角是几个佃农的家庭。标题来自一个其中故事:一位佃农的儿子去学校读书,作为农民的孩子已经非常不易。某天孩子放学时木鞋坏了。没有鞋子就无法上学,父亲只好偷砍一棵农场的树,连夜为儿子做了一双木屐,但也因此他们全家数口人被无情的地主赶了出来。但是影片不止这条情节线,有无数佃农生活的场景和生活的细节缠绕在这条线,如同一副宏大又细腻的壁画。

三小时长,没有戏剧力量,古老又贫困的乡村生活,实在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坐在影院里,随着时间缓慢推移,银幕竟化成了田野和村庄,我们也像是生活在那个年代、泥泞的土地上。感受乡土的气息,意大利过去的天气,农妇的晚唱从远处传来,和佃农们聚集在一起听鬼故事,感受人们的喜怒哀乐。尽管时代不同了,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像是永恒的,生活中总是存在一些不幸,但日子又继续。

电影《木屐树》之所以堪称伟大,并不是奥尔米让我们目睹了一百多年前意大利人的生活怎样、怎样。而是让我们看见了人类与外部环境之间的斗争,看见人所遭遇的屈辱,以及人的尊严。伟大的导演在塑造生动的个体生活时,也总是在塑造整个人类的处境:既艰辛、又美。

电影是在意大利北部的伦巴第大区下面的贝加莫省低地拍摄,奥尔米也出生在那里,故事来自他爷爷讲的关于乡村人民的故事。佃农们的家,是帕罗斯科境内的一座16世纪的一种四方形的庭院建筑。这也是佃农们真实生活过的地方。影片全部由当地的非职业演员出演,他们说着贝加马斯克方言,并在影片中唱起圣歌和民谣。环境和声音也都真实地还原了当时的生活。

埃曼诺·奥尔米的电影出名的并不多。早期有名的是《工作》和《米兰心事》,属于新现实主义。我对他不熟,看简介,他曾在米兰的爱迪生·伏特电力公司工作,“1952到1959年拍摄了约40部纪录片,题材大多为工业技术的推广和应用”。我想这些都奠定了他日后的一些风格。

阿城在《威尼斯日记》里写到过奥尔米,两人交好,说电影《木屐树》“摄影非常朴素,是凝视。中国电影里只有台湾侯孝贤的电影是这样的,内地的电影摄影总有一种摄影腔”。他特别问奥尔米,这部电影的摄影师是谁,奥尔米的“脸一下红了,说,是我。”

如果不经查看幕后资料,一定想不到这部看起来非常鸿篇巨制的电影,是由导演亲自掌镜(也亲自剪辑)的。奥尔米将35毫米的手持摄影机,固定在带轮子的三脚架上,可以自由移动,而水平不会高于或低于自己的视线。

观众所看见的,就是导演本人所看见的。而观众所感受到的,就是导演本人所感受到的。奥尔米从来不用滤镜修正自然环境中的色调,他说:“所有美好的东西和情感都必须用与现实最接近的表象呈现出来。”

当我看完《木屐树》,也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真实”,不仅取决于我们眼睛所看见的,也取决于导演能否唤起我们真实的情感。

奥尔米自己说,“生活的特别之处和神秘感,在于我们不可能了解生活的全部。”所以,当银幕上出现某幅画面时、某个时刻时,他总能我们的思维总是能想到其余的画面、其余的时刻。那种真实就像长河一样在内心流淌。在真实感之外,还有一种美妙的神秘感,也会在看见和思想之间的间隙油然而生。日常生活就变成了诗歌。

遗 作 · 高 原 激 战

战 争 是 一 头 丑 恶 怪 兽

作者| 君伟;首发| 小众先锋

2014年,年过八旬的埃曼诺·奥尔米导演根据父亲小时候讲述的一战回忆,拍出战争片《高原激战》,次年来到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意大利影展单元展映。

与众多战争大片不同,影片《高原激战》没有用一种直观的方式,去呈现炮火连天的战场,去呈现罪恶的战犯刽子手,去极尽铺陈战争对人性的扭曲、对爱情的摧残。它将影片背景置于一战时期,描述的是雪域高原一伙意大利士兵坚守阵地的生活。

影史上往往这样区分,上世纪六十年代,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分支后,埃曼诺·奥尔米导演成为基督教这一方向的重要力量(另一支为安东尼奥尼的马克思主义方向)。

秉承新现实主义原则,埃曼诺·奥尔米的创作一向观照底层人物,在基督教的崇高中,生发出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情怀,崇尚信仰的力量。其巅峰之作《木屐树》(也是“生活流”作品名作),在巴赫赞美上帝的崇高配乐下,徐徐铺展农夫的日常生活,赞美这些普通大众的美好心性。《高原激战》这部反战电影,仍能看到导演自始至终贯彻的一些艺术坚守。

片中没有绝对的主角配角,就像芸芸众生中你我一样,大家生而平等,平凡而普通;影片中也没有故事,一拨士兵坚守在阵地上,完成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天的生活处在战争的阴霾之下,导演截取的只是这些士兵的生活片段;影片也没有歌颂英雄或者怒斥战犯,它只是在记录战争对人的戕害,它的重心是人。这些新现实主义传承下来的准则,更多的不是一种美学原则,而是一种道德立场。

电影《高原激战》的英文译名“Greenery Will Bloom Again”,中文译名为《万物复苏》,就像影片中的一位士兵所感叹的,“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而我们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如云烟般消散”。

但他们的事迹,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后来的人,即使我们身处和平与发展的时代,即使地区冲突只发生在世界局部,但如果不警惕,人类命运仍会重蹈覆辙,我们也会如片中那些士兵,面对镜头,诉说着战争带来的内心悲苦。

在《高原激战》中,雪地、松林、夜空、山岗,广阔的远景下静谧无声,而突兀地枪响在音效上震颤着每一颗心灵。这是一种大音希声的境界,银幕上的一望无边的雪地、一片静谧甚至静得有些慎人的夜晚,却在观众心中升腾出一种死亡降临的恐惧,一种战争的残酷。

所谓的“激战”,只不过是片中截取的一小段士兵的生活片段,爆炸后的声响、爆炸后房屋掉下的尘屑、士兵们或屏息或逃脱的情状,这些与他们平日收到家信、接受执行上级命令,是一样的存在,平等的存在,生活的存在。

“激战”的战争场面给予的震撼只是蜻蜓点水,而“激战”之外的战争生活,才是让观众们的心灵防线溃不成军的最强一击。导演一直未让镜头离开这片雪原,未将镜头摆到敌方阵地,只是在这局限的空间,延展最广阔的战争阴霾。

埃曼诺·奥尔米以克制、极简的方式,记录着这些士兵的日常,配以空镜头营造的清冷意境,让观众像穿越时空,来到战场一样感同身受。

那些士兵的口述,以不让人察觉的方式贴近我们。片中角色打破第四面墙,不是《黄金时代》那种生硬地间离,而是在观众沉浸在战争的恐怖气氛中,镜头缓缓推进士兵面部的特写,而士兵的眼神也缓缓看向镜头,看向你我。不单是物理的靠近,更是心灵间的私语。

那些痛彻心扉的简短讲述,成为与我们最为亲近却又冷酷的交谈。一个士兵说,自己最渴望的,是全家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一个士兵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睡在了一起。一个军官说着自己的学识、理想和青春都被战争剥夺。一个士兵说着明年春草生长,他们经历的苦难如云烟般消散。这些看似仅仅是战争对人性的摧残的惊鸿一瞥,但却如此真实,如此有力。

导演将此片献给自己的父亲,影片中的这些人这些事,来自导演父亲的讲述。结尾就以某位名人的言语做结:“战争是一头丑恶的怪兽,从古至今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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