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裂无声 背后的北方气质
姜武在片中。
《暴裂无声》剧照。
电影剧照。
导演忻钰坤。
忻钰坤《暴裂无声》延期上映至6月3日，该片于4月4日清明档上映，目前累计综合票房5338万。章子怡发文力挺这部小众文艺片，“《暴裂无声》不该如此无声！”
随着上映日期的拉长，《暴裂无声》以突破5000万的票房成绩接近收官。尽管这个成绩在动辄几亿的华语电影市场上来看仍显得“不够漂亮”，但现实是，对于青年导演自我表达型的电影来说，《暴裂无声》几乎摸到了当今市场的上限。
口碑从来都不是主导这些电影票房的决定性因素。文晏的《嘉年华》收官于2200万，周子阳的《老兽》只有207万，毕赣被赞为天才之作的《路边野餐》仅不到650万，而不少影迷至今仍非常喜爱的忻钰坤的第一部作品《心迷宫》，只有1000万票房。
因为有处女作《心迷宫》珠玉在前，导演忻钰坤被贴上了“多线叙事”、“烧脑悬疑”的标签，影迷们不免会期待《暴裂无声》也能给大家带来悬念迭起，如同解谜题般的探案体验。
忻钰坤显然没有让他们如愿。相较之下，《暴裂无声》的表达更加隐晦。影片故事设定在2004年冬天，姜武饰演矿主昌万年，袁文康饰演他的律师徐文杰，和宋洋饰演的农民矿工张保民，因为两个孩子的丢失，命运裹挟进了同一个漩涡。
更早的故事更早的剧本
《暴裂无声》的剧本雏形其实比《心迷宫》还要早。青年导演最开始想要讲述的故事往往都来自于故乡，那里有最熟悉的一切情节。出生在包头的忻钰坤也不例外。
资源密集型城市容易发生戏剧化故事。忻钰坤从小到大听到过太多关于开矿的奇闻异事，它们背后的逻辑吸引着他，2011年，忻钰坤有了《暴裂无声》的故事大纲。
因为拍摄难度大预算经费高，被好友任江洲，也是后来《心迷宫》的制片人给一票否决了，原因是找不来那么多钱。
任江洲建议把之前他给忻钰坤看过的一个故事（《心迷宫》原型）先改编，因为有人愿意投一点钱。忻钰坤只能放弃《暴裂无声》转而把《心迷宫》先提上了日程。2014年《心迷宫》上映，口碑发酵，在豆瓣上得到了8.6分，这意味着在豆瓣评分标准里，《心迷宫》好于96%的悬疑片。虽然票房只有千万，但忻钰坤仍一战成名。出名后的他得到了不少业界大佬的垂青，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项目找上门来。
可他想着的还是矿山里的故事。
忻钰坤第一次感知矿山世界，是高一参加军训时。他曾在多次采访中提到那种感受，“军训基地北边有很多山，离着特别近。之前听到山上有闷响，很多车拉着矿石进进出出，就很好奇他们在做什么。有一天早上，突然一声特别大的巨响，就看到山被炸平了一半。”
在忻钰坤的印象里，之前的爆炸都只发生在战争中。后来他知道那是在开矿——山石里含有有色金属，把山炸开之后，大的石块被车拉去破碎，破碎完磨成粉末，提炼出各种金属，最终变为财富。
对不可再生资源的快速掠夺，让一部分人跃入富豪阶层。欲望重启人心，复杂的人性开始搅乱原本简单的人际关系。人与人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松动，甚至暴裂崩塌。那意味着有些人被时代抛高又摔落，也意味着有些人始终被压在了山底。
就像影片中寻子的主角张保民，赤手空拳试图不断突破迷雾找寻真相，其饰演者宋洋这样形容：“这个在生活中被推着跄踉往前走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你推我，我就会回头咬你一口。咬完以后，我还是只能踉跄着往前走。”像被历史大潮拍在岸上的鱼。
听闻和观看多次“暴裂”之后，忻钰坤心中也有了座“残山”。在影片的结尾，忻钰坤复原了那座山。那是影片中唯一的一段特效。
北方的气质随处可见的故事
近年来“北方系”文学电影佳作频出，比如东北空间从《钢的琴》开始，《白日焰火》、《老兽》、《暴雪将至》，到双雪涛笔下的东北和“正北方”的《暴裂无声》。血腥的暴力、铁幕般的北风、若隐若现的案件和渺小的边缘人，充斥着时代裂变下弥漫的迷乱而破败，那是一种特有的北方气质。
各类矿产能源的衰竭、经济增长的无力、人口外流的严重和管理方式的僵化，和粗狂民风一起，整片泛东北区域的土地在公众话语中被不断边缘化。这让生长于此的创作者有着表达的自觉。
和春晚小品中的插科打诨、调侃逗趣不同，他们围绕着凋敝极寒的地貌讲述的故事中，往往表达的主流话语之外个体命运的轨迹，一个个家庭在社会变迁中的窘境。
《暴裂无声》也一样。表面上为悬疑电影，但其核心聚焦的是三位不同阶层的父亲。三个不同阶层的男人因为两个孩子而卷入一个漩涡。
寻子的张保民代表当时社会中丧失话语权的大量边缘群体。在他们面对社会层层不公时，话语权被残酷现实剥夺殆尽，仅留肢体语言作为唯一展现自己诉求的武器。在张保民看似强横凶蛮的外表下，无力和悲壮成为贯穿人物主导情绪。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工业之都内，或许有无数类似张保民的个体，他们一次次与现实世界逞勇斗狠，一次次被消灭扼杀。
与此对比的是另两位父亲。处于食物链顶层的煤老板昌万年，和作为城市中产的律师徐文杰。比起矿工张保民个体的无助，电影更凶狠呈现了工业文明中骇人听闻的残酷生存法则，和人性的贪婪、冷漠、自私。
《暴裂无声》最早的名字叫《恶人》，恶人在这里并不是特指，《暴裂无声》里的每个人物都有拧巴的一面，所有人的伪善、自私、良知被放到同一个熔炉里淬炼。
和《心迷宫》类似，《暴裂无声》中没有道德制高点，忻钰坤试图还原生活的原貌，当把不同阶层的人放进同一个事件，追逐同一个真相的时候，人心的复杂得以充分展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也许也不仅仅是一个北方故事。
票房不漂亮？预期之内！
跟如今动辄票房破亿破十亿的商业片相比，忻钰坤的票房数字确实不够“漂亮”，对于《暴裂无声》目前票房5000多万元，忻钰坤表示在他的预期之内，“做这个电影，票房不是目标”。《心迷宫》和《暴裂无声》两部电影的核心都是展现人性的复杂，题材严肃，类型小众，并不符合当下大众的观影趣味。面对排片少这个问题，忻钰坤并没有用一些博眼球的方式为《暴裂无声》去争取，而是在路演、密集的接受采访后依然每天在网上和观众互动，他在乎的一直是这些自发观影的观众以及这些观众给予影片的评价。
忻钰坤一直希望自己是一个可以遵从自己电影观去拍电影的导演，“因为这个状态自己最不纠结”。他的电影观，广义上来讲是在最表层要有一个能吸引观众的好故事，甚至是精彩的表演；再下一层就是能否有一个可以引发观众思考的核心主题；再往下就是作为一个电影人你能否通过你的作品，一点点去尝试对视听语言、对电影本体、对叙事模式做一些小的拓展或者进步。“有观众会说，《暴裂无声》找有名的演员来演你是不是对商业妥协了？我遵循我的电影观，我就不会认为这样是所谓的妥协或者扭曲或者纠结，专业的演员确实让故事呈现得更精彩。”忻钰坤显得有些无奈。
忻钰坤并不是一个把自己架上艺术片导演高台下不来的人，他并不排斥所谓的商业片，其实《心迷宫》后，就有很多项目找到了他，其中不乏大IP商业片，但忻钰坤的原则是：“当别人跟我谈一个项目的时候，我会在意他们的电影观是否和我一致。如果一致，就可以合作。”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刘付诗晨
一个很难讲好的故事
作者：隐
忻钰坤的前一部作品《心迷宫》2014年也曾参加FIRST青年电影展，并拿到了当年影展的最佳剧情长片与最佳导演奖。故事方面，《暴裂无声》是以矿工丢了孩子后找孩子作为主线的，不再是多线叙事，不过矿工（宋洋饰演）、矿老板（姜武饰演）与律师（袁文康饰演）三个角色却又是分成三条线，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从人物关系上看，他们三个人是扣得非常紧密的等边三角，随着剧情进展寻求答案（寻找孩子）-揭开秘密（孩子到底怎么了）的强动机推动下，相互碰撞又互为因果关系。
既要沿着一条“找孩子”的主线向前叙述，又要顾全叙事中三个角色之间关系的三角平衡，在这一前提条件的限定下，剧情如何把握好人物的平衡又能让人觉得不突兀出戏，是非常复杂且极具挑战难度的。
略感可惜的是，忻钰坤并没有很完美的处理好剧情和人物之间的这种平衡，这点在姜武饰演的矿老板这个角色的塑造上表现得很明显。在前半段，姜武饰演的矿老板可以视为片中最大反派角色，横行无阻，马仔也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为了矿产敲诈勒索其他人，整个给人的感觉是非常蛮横霸道的。而进入后半段后，当矿老板为了自救，带着律师一起去见矿工，他前呼后拥的马仔们突然都不见了。在变成三人三角的对手戏后，更是感觉这个人完全就垮了，而电影对此缺乏合理解释。
《暴裂无声》的结构很复杂，甚至是过于复杂，就像是体操/跳水的高难度动作，很难做到尽善尽美。不过能去尝试挑战已是非常值得鼓励。
还是回到对三个主角的戏份安排上。前半段剧情三个主角还属于分开放线的阶段，主线是矿工找孩子，副线是矿老板横行霸道巧取豪夺他人财产，律师因为帮矿老板做法律顾问打官司加入到这个故事中，但人物个性及背景处境的描绘相对于作为主要反派的矿老板而言都太少了，由此也带来了一种困惑，你看不出这个角色与电影的关联度有多高，他究竟在剧情中是属于重要/不重要的位置。当然，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前面三个人物三条线在叙事结构上做得太均衡太工整，又像是回到了《心迷宫》，再一遍重复自己。
电影延伸到后半段，律师也丢了孩子，又与同样丢了孩子的矿工联系上了，三条线开始逐渐收拢，袁文康的戏份才慢慢多起来。我很喜欢叙事在结构上对于悬念的塑造，以及逐步释放悬疑的过程，很好看。不过具体到人物这几条线，律师前边在人物塑造上缺失了太多背景铺层，矿老板又如前文所说在后半段有被有意削弱的感觉，因此电影只是在三个主角的人物关系上被做成了等边三角，而结构上没有很好匹配这样的对等关系。
从这点再延伸说到表演，姜武饰演的矿老板在电影里的人设非常有特点，演技也没问题，在火锅店包厢吃涮肉恐吓敲诈竞争对手的一场戏，可谓把一个心狠手辣的坏蛋诠释得相当精彩，但由于角色被创作者刻意削弱，在三个主角最后的角力过程中，反而整个弱掉了，很可惜；在律师也丢了孩子，在情节里变得重要后，矿工和律师的互动很有意思，两个人在电影里都丢了孩子，矿工是有话不能说（哑巴），律师是有话不能说（犯了法，说多了对自己不利），个性上一个暴裂，一个隐忍，反差巨大，互相映衬，各自都为对方在观众这边加了不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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