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而来》:冷峻的问诘
□王文珏
【关键词】德国现实主义影片戛纳最佳女主角桂冠
在新的世纪,每一片大陆都在思考新的问题,而整个欧洲都在为移民、难民带来的一系列社会困境陷入深深思索。反映现实题材的电影艺术是这方面的浓缩体现,从移民前线的南欧,到高纬度冷思考的北欧,无论是高蹈的艺术大师,还是独立影片的后起之秀,都在用鲜明的个人风格,讲述一个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生活在德国汉堡的卡嘉,丈夫土耳其裔,儿子是个小萌宠。早年夫妻俩也算得上问题青年,没什么正形。但家庭让人生不再儿戏,丈夫努力为土德两地商人做中介、翻译,卡嘉打下手,日子过得不错。某个秋日,一个金发女人把单车停在丈夫的事务所窗外,卡嘉提醒她上锁,两人擦肩而过——而傍晚归来,剧烈爆炸后丈夫和儿子碎成了一地模糊……
《凭空而来》是土耳其裔德国导演法提赫·阿金的作品。这部影片的诞生,是导演关注族群、生活经历的个人提取。近几年,欧洲极右翼势力不断扩大,甚至此前一些臭名昭著的政党,如今堂而皇之不断扩大议席。在德国,针对少数族裔有组织、有预谋的暗杀发生多起,但完全没有引起警方足够重视。甚至当案件走到法庭,法官首先怀疑被害者的“清白”,是否与恐怖组织有关。2013年,导演阿金旁听了一起审判,在他的心中,翻滚着无尽愤怒和悲伤。
卡嘉在巨创后几近崩溃,生活中到处是亲人的影子。能支撑她走下去的,是让凶手受到惩罚,一切线索直指德国新纳粹的年轻人。审判如此漫长。在卡嘉看来,早已单刀直入的答案,却要经过细碎又缠绕的论证、逻辑、推定。最终,又因为最微小的细节,凶手无罪释放。她无望地看着威严的法院大楼:“那里已经烂掉了”。
影片的底座,是一种寻常。寻常人家,寻常的爱,寻常的生命,被无缘无由的暴行击碎。而悲伤是巨大的导引,用深不见底的绝望,将人们带向社会的断裂层。导演阿金用克制的宣泄,把一个母亲、妻子的创后世界,轻轻融化在每一个细节镜头里:本已躺在浴缸里自杀的卡嘉,听到警官的口讯,挣扎着系住伤口,趴在电话旁,一遍又一遍听着燃起希望的留言；窗外雨潺潺,她躺在儿子的小床上,那沉默的抽搐让人动容；既是原告也是证人的她,猝不及防听到法医详尽描述儿子死亡的细节——1000度高温烧融了眼睛,肺部破碎,无数爆钉带来的骨折,皮肤的剧烈焚毁……人们理解一个母亲的悲伤,也理解之后那母狼一般的凶光。
阿金在用一个母亲遭受的一切,把人们带入共情。在国家机器的冷漠、社会偏见的二次、三次伤害中,积懑渐渐走向无解。卡嘉甚至不愿意再上诉,再遭受一次命运未卜的折磨。她想凭一己之力,与逃至希腊海边的凶手同归于尽。这是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以暴制暴,最后的时分,海边凉风蓝蔚,那一声巨响仿佛响彻在每个观看者的心头。
与其说导演叙述了这种结局,不如说导演使用了这种可能——用这种可能去大声疾呼,去警醒欧洲那些毒疮的迫切,人们为此遭受的苦难。故事没有使用劣质的煽情,把一切推挤向复仇快感的恶意,而是用森然的悲凉,尽可能的抑制,以德式的冷峻,将故事压制在一个窄小却结实的框架中。最终,全片越冷峻,越可让人的思索超越简单的情感体验,抵达严肃的问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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