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受不了这样的优质国产片被冷落
许多朋友可能都还记得，2015年的一部悬疑片《心迷宫》，可谓当年华语电影的最大惊喜。
导演忻钰坤用170万元的极低成本，却在豆瓣有8.6分的高分，是当年华语片在豆瓣的最高得分。
《心迷宫》还获得了当年FIRST影展的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奖，金马奖的最佳新导演提名。
今天，忻钰坤的第二部作品《暴裂无声》上映。这部新作，有了股《心迷宫》里没有的狠劲儿。
在这部更贴近忻钰坤家乡母题的《暴裂无声》中，我们看到了他更强烈的个人诉求，以及来势汹汹的社会拷问。用他的话说，这部更像是他的处女作。
他还是那位迷影系导演，他的片子里仍有不少名导的风格痕迹，那些属于他们这代八零后影迷的录像厅和盗版碟的集体记忆。
科恩兄弟、朴赞郁、奉俊昊的影子会不时跟你打招呼。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暴裂无声》中也有粗粝但却鲜活的中国真实样貌——虽然故事只发生在内蒙古的一个荒凉的矿业小镇。
宋洋饰演的脾气火爆的矿工张保民，正在矿井打架时，被告知儿子失踪，匆忙赶回村中寻找。不久律师徐文杰（袁文康饰）的女儿也失踪了。
看似并无关联的两起失踪案，却因弘昌矿业集团的老板昌万年（姜武饰）而纠缠在一起，张保民不知不觉间被卷进了另一个阶层的漩涡之中。
如同前作《心迷宫》，故事的精巧结构仍是忻钰坤最为人称道的特点。
然而影片前半段，他却有意用较长的篇幅作为铺垫，放慢了全片的节奏。这要冒相当的风险，但也是导演在类型化叙事外另有追求的体现。
影片不急不缓的描述下，人物的塑造上明显要比以故事为王的《心迷宫》丰富得多。
当然，这种塑造更接近于将一个社会阶层，具象表现为一股生猛的力量，而不是作为单一的个体来呈现。
比如位居上层的老板那饕餮的食欲，代表底层的矿工蛮牛一般不驯的横冲直撞，以及象征着中层的律师那斯文外表下藏着的冰冷的利己主义。
片中一再强调姜武饰演的老板的饕餮食欲
或许要拜更加充裕的资金所赐，影片对环境的烘托也要比《心迷宫》成熟许多。
尘土扬长的矿区、了无生机的荒原旷野，情节虽然慢了下来，但情绪却得以贮存，让临近片尾孩童灵魂注视下的苍茫大地，得以释放出无声胜有声的悲鸣。
不同阶层的碰撞，是《暴裂无声》提出的一个珍贵命题。
近年来国产片中虽然不乏表现农村题材，底层人士的佳作，却极少有《暴裂无声》这样主题明确，直戳肺腑的故事结构。
矿主、律师、矿工分别代表了社会的上层、中层、底层。
看似稳稳当当的三角结构，实际上是摇摇欲坠难以维系，即将断裂的金字塔。
影片对这种碰撞的描绘并不刻板，上层与中层从影片一开始就面临着崩塌的恐慌，上层的贪得无厌与中层道德观念的摇摆，也映射着他们脆弱的安全感。
无从坠落的底层，则在影片一开场张保民与村民因卖矿协议产生的争斗中就被描绘为三种生态：
被戳瞎了一只眼睛的羊肉店老板，是有眼无珠的盲从的大多数；
咬断舌头从此失语的张保民，是没有话语权的被围剿的底层中的异类；
而只喝矿泉水的村长，则是将村民待价而沽的牧羊人。
于是三位主角的名字都成了莫大的讽刺，张保民难以自保，徐文杰败坏斯文，昌万年做着饕餮的美梦，却不知已是最后狂欢。
考虑到片中角色的社会身份，远远盖过了个人的经历与性格，忻钰坤的勃勃野心，实则是描绘一幅以小见大的时代图景。
除此之外，矿主吃羊，矿工养羊，猎具、猎物等等，诸如此类的意象层出不穷，都成为导演悬疑片外表下对阶层倾轧、弱肉强食的喻指。
影片背后的忻钰坤，拍摄这部电影的期间也像是变了个人，身形变得纤瘦干练。
《暴裂无声》的剧本筹备阶段，忻钰坤曾因为作息混乱迅速发胖，他发现糟糕的身体状态已经开始影响自己的判断力了，于是咬紧牙关开始运动，练出了大部分幕后老油条看到都要羡慕的身材。
忻钰坤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有着令人钦佩的控制力和判断力。《心迷宫》一战成名后，大量热钱找上门来，请他拍片的也不乏业界巨鳄，但忻钰坤并没有选择接手大投资项目。
为了拥有更多的选择权，他的第二部作品依然是中小成本。他就如同片中卡在羊肉切片机中间的一根硬邦邦的骨头，是当今国内电影界稀有且坚挺的年轻根骨。
这种坚持没有白费。如果操控的是商业大制作，很难想象忻钰坤会有机会在片中加入如此之多充满深意的符号，以及个人表达的余地。
正因为这种坚持，作为悬疑片的《暴裂无声》没有成为空洞的解密游戏，作为犯罪片的《暴裂无声》也不是贩卖血腥与暴力的单调宣泄。
悬疑与犯罪元素，都成了解剖人性与社会的手术刀，不留情面地将无尽黑暗切割裸露出来，留下彻骨冰冷的漫长余韵。
影片后半段，有一场颇有几分朴赞郁风格的一场大战，蛮牛一般的矿工张保民，像开了挂一样，以一当十。
实际上这段戏中最早有一段很流畅的长镜头，最终被忻钰坤舍弃。
因为他不希望张保民打得漂亮，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用不好看的肢体动作、搏命一样的狼狈方式蛮斗。
这实际上是他作为社会底层中的异类，长久失语后一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爆发。
而影片最重要的意象，那个频频出现的埋藏真相和罪恶的黑洞，也证明这种爆发的失败结局。
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以及眺望整座城市硝烟弥漫的大全景，是影片最后留给我们的画面和深刻印象。
这两个意象，让我在看完影片之后好几天回想起来，都有点脊背发凉。
我们的犯罪片，很有没有这样的力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这样一部体量不大的电影，一个年轻导演的第二部作品，却被推上这个档期，被进口片夹击。要想在票房上胜出，显然不太现实。
但是，《暴裂无声》的质量，还是能让我们看到国产电影的希望。在好莱坞的商业大片之外，我们理当更多关注优秀国产电影一点。
推荐大家亲自去影院，感受《暴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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