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会得奖的电影导演和一个失去的国度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
南斯拉夫,历史上曾建立于南欧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国家。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联合组成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1929年改名为南斯拉夫王国。这是历史上首次出现南斯拉夫这个国家,它由众多地区拼凑而成,文化、民族和宗教异常复杂。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约瑟普·布罗兹·铁托领导的南斯拉夫共产党建立起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由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波黑)、马其顿、黑山6个共和国组成,1963年改国名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简称南联邦)。1992年波黑战争爆发,南联邦解体,分裂为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和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纳。尚未独立的塞尔维亚与黑山组成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继承了南联邦的主体,2003年重定新宪法改国名为塞尔维亚和黑山,取消了“南斯拉夫”这个名称。至此,在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波折后,南斯拉夫这个国度彻底消失了。
在《我身在历史何处》中,库斯图里卡的开篇便是:“绝不向遗忘屈服。”这位出生于萨拉热窝的导演,有着电影史上少有人可以匹敌的履历。27岁凭借处女作《你还记得多莉·贝尔吗?》拿到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处女作金狮奖,此后近四十年的职影生涯里,他先后捧走了戛纳电影节的两座金棕榈和一座最佳导演,从柏林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上分别拿到了一座银熊和一座银狮。以至于他本人被称为是全世界最会得奖的电影导演。库斯图里卡的回忆录《我身在历史何处》
然而,在这光鲜的履历背后,他的电影却讲述着一个失去的国度,一段无法重温的乡愁,历史长河中被迫止步不前的南斯拉夫。
库斯图里卡出生于1954年的萨拉热窝。在《土地与泪水》一章中,库斯图里卡简单讲述了自己初入学校的经历,那是1961年,“尤里·加加林飞上了太空,而我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儿时的记忆伴随着校园欺凌、电影、对异性懵懂的情愫。在书中库斯图里卡提到了一个名为警察之家的电影厅,母亲桑卡经常把他放在影厅,然后独自去探望她的父母,赶在电影结束放映五分钟之前回来接库斯图里卡。这段经历是否可以看作是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启蒙?在书里老库并没有对此作过多描述,只是简单记录了那些在警察之家看过的电影,卓别林的《大独裁者》、《革命中迷失的夏洛特》、被自己看了不下十一次的《大力士》……
童年是一个不断得到的过程,可同样它也伴随着失去。于库斯图里卡而言,这种“失去”属于“爸爸出差了,他没法儿帮我”。彼时的南斯拉夫还处于约瑟普·布罗兹·铁托领导下的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作为波黑共和国情报局秘书处秘书长,库斯图里卡的父亲经常前往南联邦的首都贝尔格莱德出差。对外,铁托寻求独立,反对苏联干涉;对内,这位生长于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地区的共产主义战士则对南斯拉夫的主体民族塞尔维亚族以及亲苏派采取打压政策。
“爸爸不喜欢铁托,因为他的大部分朋友,还有以前在游击队的队友,都被送到格利奥托克岛去了,理由是他们过分热爱俄国人和苏联。”
最终,因为在政治取向上的问题,他的父亲穆拉被降职为副秘书长,并被遣回萨拉热窝。库斯图里卡在1985年拍摄的电影《爸爸去出差》可以看作是对这段儿时记忆的放大。影片设定在1950年的萨拉热窝,讲述了父亲萨拉因不合时宜的言论被带走调查,在经历了一段被母亲称之为“爸爸去出差”的矿场劳改后,重新回到小镇与家人团聚。影片中萨拉的婚外情也取自库斯图里卡的父亲曾对一个萨格勒布女郎的疯狂迷恋。比起1985年之后的,以超现实、歌舞、闹剧、动物等元素为主导的库斯图里卡影片,此时的库斯图里卡还没有为南斯拉夫时期暗流涌动的社会状态添上假装遗忘的、掩饰性的开场闹剧,《爸爸去出差》毫无疑问站在了那些狂欢式电影的对面。库斯图里卡借用一个仿佛出走自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中的主人公视角,将家族变迁,社会状态,随之波动的情感纠葛一点点呈现出来。而在六岁男孩忧郁的眼神、沉默的脸庞背后,则是一个等待长大的自我对面前这个些许荒诞世界的全部迷惘。
1972年,库斯图里卡出演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电影角色,这是他第一次与电影真正结缘。在哈伊鲁丁·西巴·克尔瓦瓦茨执导的《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他扮演了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小角色:“真走运,那儿就一个站岗的,咱们把他们都炸上天。”这次出演也让库斯图里卡明白了他对电影艺术的真正兴趣不是演员,在西巴·克尔瓦瓦茨的帮助下,他开始觉得“他让我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个做导演的料”。到了1974年,19岁的库斯图里卡离开了父母,前往布拉格表演艺术学院学习导演。
求学的过程看起来非常愉悦,也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在《谢谢你,费里尼》中,库斯图里卡记录了他与这位深受自己敬仰的前辈的一件趣事,准确地来说,这件事情发生他和《阿玛柯德》之间。1975年,费里尼的《阿玛柯德》来到了布拉格,库斯图里卡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部电影,然而与《阿玛柯德》相遇的过程并不完美,甚至还让库斯图里卡感到了羞耻,因为他先后两次错过这部电影的放映,然后在三次观看的过程中睡了过去!
“——怎么样?很棒的片子吧,嗯?
——太棒了!老兄,你怎么能睡着呢?这可是费里尼的片子啊!
——我太累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可怕的过失啊!
——这可不是过失,你玷污了这个片子!”
无论如何,所幸的是,库斯图里卡最终还是完整地看完了《阿玛柯德》,他把这部电影看作是一场宇宙大爆炸,以此为标尺来衡量自己的电影生涯。而在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中,也隐约可以看到费里尼电影的影子。从库斯图里卡的毕业作品《格尔尼卡》开始,库斯图里卡就在他与费里尼之间搭建起一座隐形的桥梁。怀疑,畏惧,欲望,勇气。在他的首个长片《你还记得多莉·贝尔吗?》中,那个对舞女多莉·贝尔怀有复杂情感的青年迪诺,就像是《阿玛柯德》中将头埋进杂货铺女人乳房中的墨索里尼。而《你还记得多莉·贝尔吗?》也同样掺杂了库斯图里卡的个人经验。影片的末尾,迪诺穿戴整齐,坐上卡车去寻找多莉·贝尔,再现了库斯图里卡大学期间多次往返与布拉格和萨拉热窝,只为了见到了那个因彼此伤害“哭得像个喷泉一样”的马娅。后者最终成为了他的妻子。《你还记得多莉·贝尔吗?》
而库斯图里卡从费里尼,或者说从《阿玛柯德》那里得到最重要的,大概是如何搭建一个复杂的,充满戏剧性又完全和谐的人物关系,以及如何通过对白和出其不意的肢体语言来制造喜剧效果。这些在他之后的影片中逐渐被改造和放大,加以荒诞和超现实,形成了库斯图里卡独有的影像风格。
1980年,《你还记得多莉·贝尔吗?》在威尼斯拿到了处女作金狮奖,同年,统治南联邦近半个世纪的总统铁托去世。伴随着1980年之后愈渐开阔的职业道路,库斯图里卡并未在潮流的裹挟下迅步前行,南斯拉夫赋予他特殊的身份标示让他一次又一次转过身来凝望那段历史:“绝不向遗忘屈服。”他像茫茫然寻找自己在历史中的落脚点一样,将回溯南斯拉夫时期这件事看作是一个永恒的谜题,一个无法与自己达成和解的问号,而只有不断地将它搬上银幕才可以暂时忘却这痛苦的根源。
《地下》因此而生。这部完成于1995年的影片可以说是库斯图里卡最负盛名的作品。影片的历史背景横跨了南斯拉夫的二战时期和战后的铁托执政时期。在书中,库斯图里卡坦言拍摄这部影片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展现那些对电视报道深信不疑的人最后落得怎样悲剧的下场”。这一意图是通过影片中那个著名的地窖完成的。《地下》
在这个地窖中,战争结束后,所谓的战争英雄没有告诉当初躲在地窖中避难的人一切已经结束了。为了掩盖真相,由马诺伊洛维奇饰演的这位英雄在这个地窖中创造了一种宣传机制,在这个密闭空间中完美地运行着。库斯图里卡的这一构想对铁托的统治行径做出了大胆的指涉。虽说在政治色彩上,凭借尖锐的隐喻和宏大的历史背景,《地下》早已超越了《爸爸去出差》中维系于家族之上,受限于孩童视角的社会观察,但在影像风格上,库斯图里卡将自己从第七艺术世界的父亲费里尼那里继承到的经验进行了完全自我,完全属于库斯图里卡的表达,让这部影片得以在气质上逃脱《爸爸去出差》的不安和忧郁。正如他本人所说的:“但终有一天自由会到来。”库斯图里卡并未让这群生存在闭塞空间下的人们的生活成为一种煎熬,他们唱歌,跳舞,举办盛大的婚礼。当他们彼此面对的时候,他们拥有的正是那些生活在“地上”的,在虚假道德和冰冷体制下生存的人无法拥有的自由与坦诚。在影片的结尾,库斯图里卡举办了一场超现实的婚礼,他让所有死去的人复活。就像影片中那个漂浮在空中的新娘,库斯图里卡以高高在上的超脱姿态,为所有的历史与个人恩怨画上句点,这个句点包含的全部意义则是此刻的感触。
“1992年,父亲去世了。同年,南斯拉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当克罗地亚脱离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之后,法国电视一台上,新闻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南斯拉夫已不复存在了。””
南斯拉夫的解体使得库斯图里卡想要在两个国家生活的愿望落空了。他和家人不得不选择留在法国,而它正是摧毁南斯拉夫的帮凶。《地下》之后,库斯图里卡又相继拍摄了《黑猫白猫》、《生命是个奇迹》、《给我承诺》等多部影片,他最新的作品是完成于2016年的《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这些电影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标示:动物、闹剧、超现实、歌舞、欢快配音,一场彻头彻尾的狂欢。在《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中,库斯图里卡亲自出演了故事的主角,一个表现得有点神经又过于沉默的送奶工,他俨然就像是《爸爸去出差》中长大的马尔克,重新以满脸的疑惑看着战争爆发、战争停歇、战争再次爆发,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去,在经历一切后选择出家为僧。《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
那么,库斯图里卡,狂欢的意义何在?是要将自己奉献给一个切实存在的现时,耗尽所有精神与力气,以便在狂欢过后可以保持长久的沉默,为下一次寻回那个失去的国度积蓄勇气?
“绝不向遗忘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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