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隋梅及其他(组诗)

华西都市报 2018-01-27 06:50 大字

王自亮(浙江)

钟表馆

许多钟表在沉睡。没人能指出

一次滴答所耗费的帝国银两:

流动的运河,无止境的游戏。

也没有人记载,行围狩猎时,

夕阳的一片金黄色中,无数枝

穿透天空的箭簇,如何带着

时间的血迹,返回珐琅的钟面。

在钟表馆,没有人会去校准

难以叙述的“此刻”,以免碰坏

无数个特别的过去。唯一的心情

是制止那个著名的伦敦钟表匠,

与帝王合谋,砍下志士的头颅。

没有人在宫殿一角注意到

那形形色色的钟,怎样走时报点:

开门、奏乐与禽戏,更多的用途;

没有谁留心究竟是发条,还是

惊奇的坠砣,带动齿轮毕生劳作?

在钟表馆,没有多少人想知晓

一个雨天的闲谈中所让出的疆土,

了解大臣与时钟,献媚的技艺。

从朝廷的传言,到斩首的邀请,

情形复杂得像钟表无与伦比的内部;

人心的法则却如指针那么简洁,

有时成一个夹角,有时如一支响箭。

八卦田赏荷

一阵微风掀动深绿色的盾形荷叶,

某种旨意被表达着,又被传递。

水是运命。根茎,擎举着美的主张。

荷花有复瓣与单瓣之分,

有粉红、淡紫、黄色或间色之变化,

整个宇宙也不过如此。

水,镜子。岸,永不抵达之境。

所有低语,所有目光,

都通向佛性,净土,乌有之乡。

荷叶是秘密盾牌,星星们沉醉其中,

谁能知悉荷花的构造和所有气息,

谁就是先知,或语言的祭司。

魔幻之荷叶,幻化为雄蕊,圆钝或微尖,

与雌蕊并无爱情,却上演了千年戏剧,

一切都埋藏在倒圆锥状的花托之内。

赏荷,等于阅读一部百科全书,

等于窥见无数个蜂窝状孔洞——

那些战乱、骚动、性和意外之事。

菡萏之轻,即大地之重。

南宋官窑博物馆

一切都冷却了。碎裂之火

冷却成完美的双重莲花瓣。

降温,并非意味着遗忘,

只为凸显那些花卉、蛱蝶和云。

那只上了灰青釉的梅瓶,

令梅枝斜逸而出,勾勒虚无。

梅花遮蔽伤口,伤口恰似梅花,

镂空瓶、女俑和盏托,确定现世。

这一颗帝王之心尚未破碎——

那些鼓腹酒杯,手绘纹饰,

具有神迹一般的弥合功效。

练泥池、辘轳坑与釉料缸蒙尘,

后人的清洗术却如此娴熟。

郊坛下,这座炙热的红色龙窑中,

皲裂的双手捧出了晶莹之瓷,

这些陶器制作者,统称“无名氏”。

隋梅

——献给章安大师,佛教天台

宗五祖灌顶(561-632)

微微闭上眼睛,他在苦修。

默想寺门口的一棵梅树,

默想洁白的花瓣,驰驱的马,

花萼微卷,涧水回澜。

没有人敢于惊动他,阳光灌顶。

树根起伏如腹部,块然

似黑色岩石,或一堆蟒蛇。

灌顶头上落满冬日意象,

比如,倒灌的风,典籍与幽蓟。

他想起了一生,想起

乘冰北行的绝望岁月,

忆及马陷身存的可怕情景,

花瓣出声,落满他的衣襟。

在手植的梅树下,

灌顶什么都能想起,记忆之树

必定根系发达,意象缤纷——

多年后将有一个修正历法的人,

来到山门,见证水往西流的奇迹;

也想起往昔,智者属意天台,

流汗负箧,一路创臻辟莽。

灌顶在梅树下似睡非睡,

四肢没有动弹,却能“体解心醉”,

深知一切,哪怕是一处裂隙,

咒幔、铃杵和水晶的光芒。

三天下来,论辩获胜却遭贬抑,

获胜过于容易,信者云集——

那就是罪,就是大不敬。

唯一陪伴灌顶的,

只有寂静的梅花和奔涌的溪流。

而梅树是需要目光养护的,

春来秋往,纸鹞也变成大雁了。

灌顶在梅树下枯坐,

低头刹那,思绪涌来如东海:

在语言的深处,在神迹的浪头。

雪,就是铺陈大地的字纸,

池塘之鹅,一笔难成,而影子

在水中,在千山万壑之上,

灌顶微微闭上眼睛,他惯于独坐,

默想寺门口的一棵梅树,

默想:为何身世纠结如根,

思想却如梅花盛开?

下弦月

母亲,下弦月升起来了

神秘的事总留在天空背后

你意志的箭,语气的弓

射穿一生的沟坎,激起尘土

在芦苇中,下弦月

将海的吁请抹上逆风的叶鞘

在夜的池塘,下弦月仰泳

把最后的表情沉入水底

母亲,下弦月的意思

是梦幻的犄角唱着无词的歌

是黑暗的耳环,夜空的括号

母亲啊,不必张开你昏聩的眼睛

下弦月升起来了

普安灯塔

普安灯塔死了。

在东沙渔村,在三面环海的小山冈,

他死了。

不,他仍活在民间《航海针簿》之中:

灯塔坐落与指航记载。

这灯塔有点像佛国白塔,

气息安详,素朴,端庄。

曾记否,民国二年

钓艚人史火顺在此以桅灯为往来船

只发送信号,

民国十四年东沙人支鸿基在此建普

安灯塔。

普安,就是庇护众生,

与佛陀的信念没有两样。

普安灯塔,建在东沙山头。

这里人丁兴旺,浙闽两省海上交会地,

任何人都可以去抚摩它,

任何一个孩子都尝试着把它当作攀

爬的目标。

它从不拒绝这一切,

讨海人、班轮老大更需要它,

最高慰藉,就是浩荡水波中的切实

引领。

这样的灯塔,

废弃一千次还是灯塔。

当我靠近时,普安灯塔

正在打坐,轻微的鼻息被海风所掩盖。

灯光由海上转向体内。

他没有死。

握手

双手伸出之前,各自已在心里把对

方握过一遍了

手心渗血,玫瑰开放,花园藏剑

也许,这只手是“陆虎”,另一只是

“捷豹”

它们总是要碰到的:瞪眼,刨地,悻

然离开

握,还是不握?“一行到此水西流”

这不是常识,也非准则

神迹出现需要一些前提:骤雨、道路

与心

旷野诞生于仇人握手之际

别指望两手相握就一切妥帖

坚持自己的信条吧,“不想握的手就

再也不去握了”

除非你是政客非得抓住那双伪造的手

听好多人说起(但记不得是谁)——

温软的手藏有杀气,多肉的手精神

贫困

那就握住穷人的手吧,或者先知的手

正如水滴握住海洋,词握住语言,想

象握住现实

【诗人简介】王自亮,1958年出生,浙江台州人,毕业于杭州大学中

文系。1982年以来,先后担任省市政府官员、报社总编辑、著名企业高

管,现为浙江工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1978年开始诗歌创作,1982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三棱镜》(合集)、《独翔之船》《狂暴的边界》《将骰子掷向大海》《冈仁波齐》《浑天仪》等,诗歌

入选《青年诗选》(1981-1982)、《朦胧诗300首》,多种全国诗歌年度选

本,并著有随笔集、批评集和财经著作。诗歌作品多次获奖,包括首届

中国屈原诗歌奖、诗刊首届中国好诗歌提名奖、第二届江南诗歌奖等,

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西班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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